“等一會兒見到他,我要怎樣做?”
“你可以少說話,主要由我來應付。”
“他會不會不相信我是你在倫敦讀書時的舊同學?我們要謹慎一點,露出了破綻就不好——”
“我也不想騙人,不過那樣介紹你是最好的,否則我不知道怎樣去解釋阿明死後,我這麼快就有一個男子在身邊出現,而我實際上又確實需要你來解決難題。”
大衛和文娟在車上的對話。
他們在赴卓堅邀約的晚宴途中。
大衛說過,即使見了面也不一定幫忙,說話的時候很堅決,現在那一句話,卻使他在許子鈞面前失了信用。
許子鈞不當面說破,背後難保不暗暗笑他。
假若充滿自信、理智型的大衛也言出反悔,世界上還有幾個人可以在美女面前保持清醒?
文娟也許不屬于美女型,她並不冶豔,看起來可說很普通,卻有著一清秀閑逸的氣質,這在一般職業女
身上是找不到的。
匆匆上班的職業女那急趕的腳步,只會使看者也急起來,冉冉流逝的時間,就像一輛忽速開動的列車。
文娟站立在他面前,就像一個清波蕩漾的港灣,皮膚白皙,外貌娟秀,使看者心如明鏡,摒除雜念。
這樣的女子不應有憂愁。
但是初次見面時,她卻挂著愁容。
這也難怪大衛的決心站不住了。
抗拒的心情煙消瓦解,這是因爲她和他想像的不同。
她確實需要人幫助。
大衛很相信自己對人的判斷力。
許子鈞介紹他認識文娟時說:“幫幫她吧,丈夫死了,她的境也夠可憐的了。”
丈夫墮樓橫死,使這個未亡人不得不堅強起來。
她站立在兩個男孩面前。
要求大衛伸出援助之手。
他沒有拒絕,否則他們現在就不會一起坐在車廂裏。
“假如我當時拒絕你,你會怎樣?”大衛探討地望著她說。
在車子的倒後鏡裏,他可以很清楚地見到她眼睛的神情。
“我不知道。”她說,“當時沒有想過,也許我會掉頭而去,但是去哪裏卻不知道。”
她的眼睛望著前面,表現得異常沈靜。大衛看著,覺得車燈照進來的亮光映進她雙眼中,那裏有兩朵小火焰在跳動。
她的神情很迷惘,望著前面說:“那時候,我會走向哪裏?我沒有朋友,家人也不在香港,除了阿明之外沒有其他可依靠的人。阿明卻死了,我最想不通的就是,他爲何一聲不響地就走了。假如他當時留下片言只字告訴我原因,也許我還會相信他是自尋短見,但他什麼也不說就從十二樓跳下來,我始終也不相信。”
“也許他的事你不知道,他是一時想不開。”大衛說。
“那不像他的格,他是很樂觀的。”文娟說話的聲音很低,但是大衛從她的眼睛裏看到深深的哀思,她對亡夫哀切的悼念。
那天晚上,大衛和文娟第一次見面,他們後來去了海邊酒店的咖啡座。
那時文娟就向他們表示不相信丈夫是自殺身亡的。
“你從哪時開始懷疑的?我是說,你知道自己的丈夫死後,而又沒有證據顯示有人殺了他,你憑什麼說他不是自己去尋死的?”大衛說,“我雖然很不想這樣反駁你,但我們也要實事求是,倘若這僅僅是你的偏見,我們就沒有必要花那麼些時間在這件事上。”
“你這麼說,倒好像自己從沒有懷疑一樣!實際上我們不也是有這個疑問嗎?”許子鈞口說。
他不滿意大衛的態度。
大衛這樣說著,就好像文娟和他的懷疑很沒必要。
“沒關系,我不介意大衛這樣問我。我們坐在一起,就是要把心裏的想法都說出來。”文娟說。聲音很溫和,但大衛聽得出聲音裏的堅決。
柔弱只是外表,實則上她的格是有所執著的。
她有備而來,所做的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我想查出丈夫死亡的真相,想借助兩位的幫助。”
她坦率地表明自己的意圖。
她說:“我是一個女子,很多事不方便去做,有一些地方也不方便單獨去,很需要有人來幫我,把丈夫死亡的真正原因找出來。”
“我沒有證據指證我的丈夫不是自殺,但是我有這個感覺,我的丈夫是不可能自殺的,我知道自己的感覺沒有錯,我一定要查出他死亡的原因。”
她的聲音沒有提高,甚至保持了原有的坐姿,沒有動一下。
但是她的眼中有淚。
她是強忍著哀痛說出來的。
“我可說是無心之中與她在她丈夫墮樓身亡的那棟大廈前遇上的。當然她不像我那樣有目的地去那兒,確信那裏一定有問題存在。她是不自覺地去到那地方,爲的是她丈夫在那裏死了,她到那裏悼念丈夫。在那裏她遇見我,並且見到我接連幾個晚上都去,于是她心裏起了疑問,繼而跟蹤,我們也因此而互相認識。”許子鈞代她說。
許子鈞最看不得女孩子哭,女孩子一哭他就會坐立不安,不知道怎樣去安慰對方才好。
大衛默然。
文娟的境,他和許子鈞都很了解。
適逢喪夫之痛,丈夫又死因未明,作爲未亡人的她有一種不甘心。她要追查,就是出于這一個原因。
換了別個易于宣泄泛濫感情的女子,早就放聲哭出來了。
她卻默然承受,眼淚往心裏流。
默默地淌淚,沒有呼天搶地,也沒有要人同情。在這間酒店咖啡座上,隔得遠的人都看不出來。
“我太沒有用了,對丈夫的事知道得這樣少。他死後,我才知道他虧空了公司那麼多錢。這使他蒙上了挪用公款、畏罪自殺的汙名,作爲家屬的我也感到羞愧。”
“你的丈夫有什麼留下給你?目前的生活沒有問題吧?”大衛關心地問。
這個問題很實際,假若連經濟支柱都沒有了,傷心之余還要爲往後的生活而憂慮,那麼悲傷的心情就可想而知。
一個嗜賭的丈夫,還有什麼不能輸掉的?
“我的生活暫時不成問題,有部分現款,還有一層自住樓宇。”文娟低著頭說。
“聽說你丈夫向財務公司借款時有抵押品的,不會是這棟樓宇吧?”大衛急忙問。
假如這棟樓宇是抵押品,那麼她連屋都沒得住了。
境將會更堪憐。
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但願她的境不至于那麼惡劣吧!假若是個壯實健碩的女
,支撐生活困境的耐力也強一些,然而她是這樣纖巧柔弱,憑依驟失,何以爲生?
“聽說易明簽給財務公司的抵押品不是住宅樓宇,而是一批票。”許子鈞說,“當時我還在財務公司工作,從抵押部一個同事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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