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裏最先變成金黃的樹葉在窗外沙沙作響。星期天的早晨烏雲壓頂,天
沈,但還沒有開始下雨,幸運的莫斯科人都在悠然陶然地彎著腰開懷暢飲。
俄羅斯內務部刑事偵查總局特別重大案件高級偵查員、民警上校列夫·伊萬諾維奇·古羅夫沒有別墅,因此他像一般白領階層一樣過休息日。他端著一碗咖啡,在陳設齊全的住宅裏來回踱步,妨礙了正在准備上路的心愛的妻子。瑪麗亞是個演員,盡管電影業極不景氣,今天傍晚她還是要飛往外地去拍電影。她得到這個角是因爲她拍電影已有二十年,有許多朋友和影迷,再加上她還不滿四十歲,
型漂亮。導演在電話裏說,瑪麗亞在電影裏的角
是這樣的:她得袒
露臂,端著托盤走進男人們“玩樂”的房間,給他們每人端上一碗咖啡,隨即在一個黑社會人物的安樂椅扶手上坐下來,然後把一碗咖啡倒在他的褲子上。
“謝謝你的關心,馬裏克,”瑪麗亞答道,“你不能找個更年輕的人嗎?”
“瑪麗亞,我也詛咒呂米埃①和他的機器,可是咱們沒有別的職業。相信我,愛的,那裏面有戲可演。至于赤身露
,那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又不是沒見過世面。咱們穿件寬大的罩衫再拍一卷,到時候我把這一卷安進去。無非是製片人希望鏡頭裏有個袒
露臂的影星!”
① 路易·讓·呂米埃(1864—1948),法發明家,電影攝影機發明者。
“我跟丈夫商量商量,再給你挂電話。”
“你們怎麼了,約法三章啦?”導演驚訝地問道。
“我們沒有約法三章,可古羅夫是我心愛的男人。你想跟他談談嗎?”
“別——別價!”導演一下子窘住了,“我本想你拍了誰也不會知道。這部電影多半上不了銀幕。”
“愛的,古羅夫是個偵探,不等你下令開拍,他就什麼都知道了。”
瑪麗亞微笑著把她收到片約的事講給古羅夫聽了。
“咱們眼下還不會餓死,”他聳了聳肩說,“你是個真正的演員,還會有人請你拍片的。”
“那是一定的,”瑪麗亞學著古羅夫的腔調說,“但我還是同意了。必須經常拍片,否則表演技巧會荒疏,別人也會慢慢忘掉你。”
“你不是個娃娃,你也不傻,難道你打算一絲不挂地給成千上萬的男人看……那你去吧!”
“呸,瞧你說的!不是一絲不挂,而是袒露臂。馬裏克說了,讓我穿件寬大的罩衫再拍一卷,那麼他會再拍的,你就別充正人君子了。就這樣吧!這事兒我不想再談了!”
後來他們也就沒有再談。今天瑪麗亞要走了,古羅夫滿心猜忌,卻決不是因爲她要去拍袒露臂的片子。她每次去外地拍片時,偵探總是心裏不安。瑪麗亞拿過古羅夫手上的咖啡碗,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孔,說道:
“你生氣和猜忌時眼睛就會發黑。我以前不知道眼睛的顔會有這麼明顯的變化。”她喝了一口咖啡,把碗還給他,“我不在家時,你考慮考慮咱們倆上哪兒去度一個星期的假。”
古羅夫沒有回答,瑪麗亞去了浴室,他繼續在房間裏踱步。他在這兒住了差不多兩年了,可就是設法習慣這麼寬敞的屋子和現代化的內部裝飾。這樣的住宅民警上校既沒法分到,也買不起。這套住宅是金融家尤金送給古羅夫的,古羅夫把只有一個房間的住所給他作爲交換,那是古羅夫的父——一位中將在退休並把公寓退還給公家時分給他的。鮑裏斯·彼得羅維奇·尤金是個百萬富翁,從事貿易,兩年前民警局沒完沒了地進行改組,弄得古羅夫一籌莫展,暈頭轉向之下他辭了職,在尤金那裏當上了安全
長。跟古羅夫一起辭職的還有他最
密的朋友斯坦尼斯拉夫·克裏亞奇科上校。他們一到新單位就狂熱地幹起來,憑良心工作,很快完成了一次複雜的行動,切斷了經莫斯科通往西方的毒品運輸線,但不久就感到厭倦了。再說古羅夫跟尤金的關系也沒有搞好。他們倆都是當頭兒的,可一個熊窩裏容不下兩只熊。他們心平氣和,友好地分了手。上校回內務部時人們反應冷淡,民警局這些老偵查員的個
和脾氣是衆所周知的,可他們是些專家,不可等閑視之,幾位將軍裝出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那套住宅卻留給了古羅夫,由專業設計師裝修,有兩個房間,寬敞的廚房實際上像個餐廳,加上浴室,這種住宅在沒完沒了的電視連續劇裏經常可以見到。
古羅夫把碗放在掀開的酒櫃蓋上,看了一眼威士忌酒瓶就轉過頭去。一年多以前斯坦尼斯拉夫說過,首長儲存的酒太多了。開始時古羅夫把朋友的意見當成耳邊風,後來他開始思索,開始回憶朋友的話,可當他最後一天一杯酒也沒喝時,他並沒有記起朋友的話就把酒戒了。他是個極端派,做事從不拖拖拉拉,一想到他,列夫·古羅夫,竟然受製于杯中之物,不禁十分惱火。他好幾個月沒碰酒杯,現在碰上機會也喝幾口,可是家裏總有酒。此刻他無事可幹,工作上風平靜,腦子裏悠閑自在,而瑪麗亞又要走了,偵探覺得心情有些煩亂,喝上幾口倒是不妨。
他趴到地板上做起俯臥撐來,一直做到兩臂有點發抖。他洋洋自得地想,一百下俯臥撐——這倒還不錯。他站起身來,重重地靠在單人沙發裏,挪過電話,撥了克裏亞奇科的號碼。接電話的是女主人,她聽出是古羅夫,拘謹地問了聲好,說道:
“列夫·伊凡諾維奇,您可得自重。”
“娜塔莎,我說了我愛你嗎?”
“行了,別說啦!”那女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娜塔莎,我打電話來是想問問,你今兒個烙的是什麼焰餅。”
“肉餡兒的,”娜塔莎壓低聲音答道,“可是餡餅還在烤箱裏。我得提醒您,斯坦尼斯拉夫已經喝過酒了,我得拿走他的汽車鑰匙。”
“女人總是有理的。你給我叫一叫這個酒鬼,”古羅夫點燃一支香煙微笑了,這時他聽見斯坦尼斯拉夫那跟往常一樣快活的聲音:
“你好啊,頭兒。什麼地點?什麼時間?”
“你好,酒鬼,別看那麼多打鬥片。你擡舉我是頭兒,那麼我該叫你牛仔啦?你幹嘛未經允許擅自喝酒?你知道嗎,我心裏煩躁,看著酒瓶就像沙皇看著猶太人一樣,可你卻已經領了聖餐了。”
“算我錯了,列夫·伊凡諾維奇,可是我情有可原,今兒個是寶貝女兒的生日。”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古羅夫說,“她多大啦?”
“十六啦,頭兒!”
“你說得太對了,斯坦尼斯拉夫。你看怎麼樣,既然如此,我可以……”
“那是肯定的!”克裏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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