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麗克一生中的一個大喜日子終于到來了。最後的一些繃帶已從她身上解下來,克爾恩教授允許她起了。
她倚在洛蘭的手臂上,站了起來,在房間裏走了一會兒。她的動作是飄飄忽忽的,有些斷斷續續的。有時候她的手做出一些奇怪的手勢:在某一限度之內,她的手的動作很順利,後來就頓一頓,好像在做一個被迫的動作似的,以後又轉爲順利。
“這一切情形以後全會沒有的。”克爾恩有把握地說。
只有勃麗克腳底上那個小小的傷口使他有一些不安,傷口好得很慢。然而隨著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傷口也漸漸好了不少,勃麗克不覺得疼痛了,甚至可以用那只有傷的腳踏在地上。再過幾天,勃麗克已經試著跳舞了。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她說道,“有些動作我隨隨便便地就做到了,有些動作卻很難做到。大約是我還沒有習慣使用我自己的新身吧……這個身
可真是美極了!洛蘭小
,你瞧瞧我這兩條
。身材高矮也正好,就是脖子上這些傷疤……一定得把這些傷疤遮起來。可是肩上這個胎記是很迷人的,不是嗎?我要做那麼一種式樣的
服,讓這塊胎記露出來……不,我非常滿意我自己的身
。”
“自己的身!”洛蘭心裏說,“可憐的安琪麗克·加苡!”
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壓製在勃麗克心裏的一切慾望,現在一下子全爆發出來了。她向洛蘭提出各種要求,要定購東西,要給她做服,買襯
、鞋子、帽子,買時裝樣本,買化妝用品。
穿著一件灰的新綢
,她被克爾恩領著介紹給陶威爾教授的頭顱。既然面對一個男人的頭,勃麗克就不能不賣弄賣弄風情,她被捧得心裏樂滋滋的。陶威爾的頭顱嗄啞地說:
“好極了!你非常出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朋友,我祝賀你!”
接著克爾恩就攙扶著勃麗克,像一個新郎那樣滿臉放著喜悅的光輝,從房間裏走了出去。
“小,請坐。”當他們到了他的工作室裏時,克爾恩很有禮貌地說。
“我不知道怎樣感謝你才好,教授先生,”她懶洋洋地垂下了眼睛,繼而又賣俏地瞟了克爾恩一眼說,“你爲我做了那麼些事……我沒有什麼東西來報答你。”
“這不需要,我所得到的報酬要比你想的多得多。”
“我聽了很高興,”于是勃麗克又給克爾恩飛去一個更明亮的媚眼,“現在請允許我走吧……讓我出院吧。”
“怎麼走?出什麼院?”克爾恩一時沒有馬上明白她的意思。
“回家去,我可以想象到,當我在朋友們中間出現的時候,會引起多麼熱烈的狂歡呀!”
她打算走了!克爾恩不能容忍這個念頭。他花費了那麼多的心血,解決了最最複雜的問題,完成了絕不可能的事,這絕對不是爲了讓勃麗克在她的那些胡鬧的朋友們中間引起狂歡的。他要把勃麗克在學會裏公開展覽出來,給自己引起狂歡。事後他可能會給她一些自由。可是現在,關于這件事是想也不用想的。
“抱歉得很,我還不能放你走。你必須在我這裏,在我的看護下待一些時間。”
“那又爲什麼呢?我覺得我身已經很好了。”她玩弄著兩只手,反對說。
“不行,你又會覺得不舒服的。”
“那時我再到你這兒來好了。”
“你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兒,我總比你知道得清楚吧,”克爾恩暴躁地說,“別忘記,沒有我,你是個什麼。”
“這我已經謝過你了。可是我既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奴隸,我會安排我自己的事!”
“喲,她居然還有脾氣!”克爾恩驚奇地想。
“好啦,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談吧,”他說,“現在請回到你自己的房間裏去,約翰大約已經給你把清湯送去了。”
勃麗克撅著嘴站了起來,一眼也不看克爾恩,就走了出去。
勃麗克平常總是跟洛蘭一起在她房間裏吃飯。當勃麗克走進房裏的時候,洛蘭已經坐在桌子跟前了。勃麗克在椅子上坐下來,右手的手指做了一個漫不經心的極優美的姿勢。洛蘭已不止一次地注意到這一姿勢,她思索著這個姿勢原來是屬于誰的:是屬于安琪麗克·加苡的身的,還是屬于勃麗克的。可是,在安琪麗克·加苡的身
裏,難道不能留下一種在運動神經裏有穩定自動作用的動作嗎?
對于洛蘭,這些問題是太複雜了。
“這些問題大概會使生理學家感興趣。”她想。
“又是清湯!這種病人吃的清湯真膩死我了,”勃麗克任地說,“現在讓我吃一打牡蛎,一杯葡萄酒,才稱我心呢。”她從杯子裏喝了幾口清湯之後繼續說,“克爾恩教授剛才對我宣布,還要過些日子才能放我出去。哪有這種事兒!我不是那種安分守己老待在家裏的人。老在這兒待下去,我會悶死的。不行,我愛過那種什麼東西都像輪子那樣旋轉的生活。我愛燈光、音樂、花、香槟酒……”
勃麗克一面喋喋不休地說著,一面很快地吃完了飯,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注意地向下看了看。
“晚安,洛蘭小,”她回過頭來說,“我今天早點睡覺,明天早上請不要來叫醒我。在這所房子裏,睡覺是最好的消遣。”
于是,她點了點頭,就回到自己房間裏去了。
洛蘭坐下來給母寫信。
一切信件全要經過克爾恩的檢查,洛蘭知道他監視得非常嚴,所以,對于不通過他的檢查而寄信這件事,她連試也不想試。
其實,爲了不讓母擔心,就是能夠不通過克爾恩的檢查寄信,她也絕不會把自已被軟禁的實在情形寫信告訴她的。
在那天夜裏,洛蘭睡得特別不好。她在上翻來覆去,想著將來,久久不能入睡。她的生命是
在危險中。爲了使她“無能爲害”,克爾恩會采取什麼手段呢?
勃麗克顯然也睡不好,她房間裏傳出一陣一陣簌簌的聲音。
“想必是在量新服。”洛蘭心想,後來就全歸寂靜了。洛蘭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好像聽到一聲壓低了的喊叫聲,就醒了過來。“我的神經可真有點不太對頭。”她這樣想著,又進入天亮前的香甜的夢鄉。
她像往常一樣,早上七時醒了過來。勃麗克的房間裏還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洛蘭決定不去吵醒她,就到托馬的頭顱所在的房間裏去了。托馬的頭顱像以前那樣總是悶悶不樂的。自從克爾恩給勃麗克的頭縫上了一個身後,托馬的憂抑更加加重了。他呼求,他央告,他懇請克爾恩也快點給他一個新的身
,最後索
破口大罵起來。洛蘭費了極大的努力才使他平靜下來。她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給托馬的頭做完晨間梳洗,就向陶威爾的頭的房間走去。陶威爾的頭帶著
切的笑容迎著洛蘭。
“生……
陶威爾教授的頭顱逃跑了的展覽品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