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志跋綏夫(mikhail artsybashev)的經曆,有一篇自敘傳說得很簡明:
“一八七八年生。生地不知道。進愛孚托爾斯克中學校,升到五年級,全不知道在那裏做些甚麼事。決計要做美術家,進哈爾科夫繪畫學校去了。在那地方學了一整年缺一禮拜,便到彼得堡,頭兩年是做地方事務官的書記。動筆是十六歲的時候,登在鄉下的日報上。要說出日報的名目來,卻有些慚愧。開首的著作是《v si^jozh》〔3〕,載在《ruskoje bagastvo》〔4〕裏。此後做小說直到現在。”
阿爾志跋綏夫雖然沒有托爾斯泰(tolstoi)和戈裏奇(gor-kij)〔5〕這樣偉大,然而是俄新興文學的典型的代表作家的一人;他的著作,自然不過是寫實派,但表現的深刻,到他卻算達了極致。使他出名的小說是《闌兌的死》(smert lande),使他更出名而得種種攻難的小說是《沙甯》(sanin)。
阿爾志跋綏夫的著作是厭世的,主我的;而且每每帶著肉的氣息。但我們要知道,他只是如實描出,雖然不免主觀,卻並非主張和煽動;他的作風,也並非因爲“寫實主義大盛之後,進爲唯我,”卻只是時代的肖像:我們不要忘記他是描寫現代生活的作家。對于他的《沙甯》的攻難,他寄給比拉爾特的信裏,以比先前都介涅夫(turgenev)〔6〕的《父與子》,我以爲不錯的。攻難者這一流人,滿口是玄想和神閟。高雅固然高雅了,但現實尚且茫然,還說什麼玄想和神閟呢?
阿爾志跋綏夫的本領尤在小品;這一篇也便是出的純藝術品,毫不多費筆墨,而將“愛憎不相離,不但不離而且相爭的無意識的本能”,渾然寫出,可惜我的譯筆不能傳達罷了。
這一篇,寫雪地上淪落的妓女和情狂的仆人,幾乎美醜泯絕,如看羅丹(rodin)〔7〕的彫刻;便以事實而論,也描盡了“不惟所謂幸福者終生胡鬧,便是不幸者們,也在別一方面各糟蹋他們自己的生涯”。賽式加標致時候,以肉
供人的娛樂,及至爛了鼻子,只能而且還要以肉
供人殘酷的娛樂,而且路人也並非幸福者,別有將他作爲娛樂的資料的人。凡有太飽的以及餓過的人們,自己一想,至少在精神上,曾否因爲生存而取過這類的娛樂與娛樂過路人,只要腦子清楚的,一定會覺得戰栗!
現在有幾位批評家很說寫實主義可厭了,不厭事實而厭寫出,實在是一件萬分古怪的事。人們每因爲偶然見“夜茶館的明燈在面前輝煌”便忘卻了雪地上的毒打,這也正是使有血的文人趨向厭世的主我的一種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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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年十月三十日記。
〔1〕《現代文學譯叢》 魯迅、周作人、周建人合譯的外短篇小說集,僅出第一集,署周作人譯,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列入《世界叢書》。收八個
家的十八個作家的小說三十篇,一九二二年五月出版,其中魯迅翻譯的有三個
家六位作家的小說九篇。
〔2〕本篇連同《幸福》的譯文,最初發表于一九二○年十二月《新青年》月刊第八卷第四號,後來同收入《現代文學譯叢》第一集。
〔3〕《v sljozh》 《在斯裏約支》,阿爾志跋綏夫作于一九○一年的小說。
〔4〕《ruskoje bagastvo》俄語《_
xx]ti atbnyxyjt》,《俄財富》,月刊,一八七六年創辦于彼得堡,一九一八年停刊。從九十年代初期起,成爲自由主義的民粹派的刊物。
〔5〕戈裏奇 通譯高爾基。參看本卷第401頁注〔1〕。
〔6〕都介涅夫(c.d.w hbifij,1818—1883) 通譯屠格涅夫,俄作家。著有長篇小說《獵人筆記》、《前夜》、《
女地》等。《父與子》是他的代表作,描寫了俄
農奴製廢除前夕新舊思想的鬥爭。
〔7〕羅丹(1840—1917) 法雕塑家。作品有《青銅時代》及《巴爾紮克》、《雨果》等塑像。

芬闌和我們向來很疏遠;但他自從離俄
和瑞典的勢力之後,卻是一個安靜而進步的
家,文學和藝術也很發達。
他們的文學家,有用瑞典語著作的,有用芬闌語著作的,近來多屬于後者了,這亞勒吉阿(arkio)便是其一。
亞勒吉阿是他的假名,本名菲蘭兌爾(alexander fila-nder),是一小地方的商人,沒有受過學校教育,但他用了自修工夫,竟達到很高的程度,在本鄉很受尊重,而且是極有功于青年教育的。
他的小說,于格及心理描寫都很妙。這卻只是一篇小品(skizze),是從勃勞綏惠德爾〔2〕所編的《在他的詩和他的詩人的影象裏的芬闌》中譯出的。編者批評說:亞勒吉阿尤有一種優美的譏諷的诙諧,用了深沈的微笑蓋在物事上,而在這光中,自然能理會出悲慘來,如小說《父
在亞美利加》所證明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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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最初連同《父在亞美利加》的譯文,發表于一九二一年七月十七、十八日北京《晨報》副刊,後收入《現代文學譯叢》第一集。
〔2〕勃勞綏惠德爾(e.brausewetter) 德評論家。
一九○五至六年頃,俄的破裂已經發現了,有權位的人想轉移
民的意向,便煽動他們攻擊猶太人或別的民族去,世間稱爲坡格隆。pogrom這一個字,是從po(漸漸)和gromit(摧滅)合成的,也譯作猶太人虐殺。這種暴舉,那時各地常常實行,非常殘酷,全是“非人”的事,直到今年,在庫倫還有恩琴〔2〕對于猶太人的殺戮,專製俄
那時的“廟谟”〔3〕,真可謂“毒逋四海”〔4〕的了。
那時的煽動實在非常有力,官僚竭力的喚醒人裏面的獸來,而于其發揮,給他們許多的助力。無教育的俄人中,以殲滅猶太人爲一生抱負的很多;這原因雖然頗爲複雜,而其主因,便只是因爲他們是異民族。
阿爾志跋綏夫的這一篇《醫生》(doktor)是一九一○年印行的《試作》(etivdy)中之一,那做成的時候自然還在先,驅使的便是坡格隆的事,雖然算不得傑作,卻是對于他同胞的非人類行爲的一個極猛烈的抗爭。
在這短篇裏,不特照例的可以看見作者的細微的慾描寫和心理剖析,且又簡單明了的寫出了對于無抵抗主義的抵抗和愛憎的糾纏來。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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