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四世同堂第31章上一小節]更多的榮譽,也給他自己的臉上添增幾次微笑。他的心中沒有中,也沒有日本。他只知道宇宙中須有美妙的琴音與婉轉的歌調。
若霞有點傷風,沒敢起。
小文,在丁劉二人都走開之後,忽然靈機一動,他急忙走進屋去,拿起胡琴來。
若霞雖然不大舒服,可是還極關心那個新腔。“怎樣?有了嗎?”她問。
“先別打岔!快成了!”
丁約翰拿著黃油。到冠宅去道喜。
大赤包計算了一番,自己已是“所長”,是不是和一個擺臺的平起平坐呢?及至看到黃油,她毫不遲疑的和約翰握了手。她崇拜黃油。她不會外語,不大知道外
事,可是她常用黃油作形容詞——“那個姑娘的臉象黃油那麼潤!”這樣的形容使她覺得自己頗知道外
事,而且仿佛是說著外
話!
約翰,在英府住慣了,曉得怎樣稱呼人。他一口一個“所長”,把大赤包叫得心中直發癢。
曉荷見太太照舊喜歡約翰,便也拿出接待外賓的客氣與禮貌,倒好象約翰是際聯盟派來的。見過禮以後,他開始以探聽的口氣問:
“英府那方面對上海戰事怎樣看呢?”
“中是不會勝的!”約翰極沈穩的,客觀的,象英
的貴族那麼冷靜高傲的回答。
“噢,不會勝?”曉荷眯著眼問,爲是把心中的快樂掩藏起一些去。
丁約翰點了點頭。
曉荷送給太太一個媚眼,表示:“咱們放膽幹吧,日本人不會一時半會兒離開北平!”
“哼!他買了我,可賣了女兒!什麼玩藝兒!”桐芳低聲而激烈的說。
“我不能嫁那個人!不能!”高第哭喪著臉說。那個人就是李空山。大赤包的所長拿到手,李空山索要高第。
“可是,光發愁沒用呀!得想主意!”桐芳自己也並沒想起主意,而只因爲這樣一說才覺到“想”是比“說”重要著許多的。
“我沒主意!”高第坦白的說。“前些天,我以爲上海一打勝,象李空山那樣的玩藝兒就都得滾回天津去,所以我不慌不忙。現在,聽說上海丟了,南京也守不住……”她用不著費力氣往下說了,桐芳會猜得出下面的話。
桐芳是冠家裏最正面的注意事的人。她注意
事,因爲她自居爲東北人。雖然她不知道家鄉到底是東北的哪裏,可是她總想回到說她的言語的人們裏去。她還清楚的記得沈陽的“小河沿”,至少她希望能再看看“小河沿”的光景。因此,她注意
事;她知道,只有中
強勝了,才能收複東北,而她自己也才能回到老家去。
可是,當她知道一時還沒有回老家的可能,而感到絕望的時候,她反倒有時候無可如何的笑自己:“一的大事難道就是爲你這個小娘們預備著的嗎?”
現在,聽到高第的話,她驚異的悟出來:“原來每個人的私事都和家有關!是的,高第的婚事就和
家有關!”悟出這點道理來,她害了怕。假若南京不能取勝,而北平長久的被日本人占著,高第就非被那個拿婦女當玩藝兒的李空山抓去不可!高第是她的好朋友。假若她自己已是家庭裏的一個只管陪男人睡覺的玩具,社會中的一個會吃會喝的廢物,她不願意任何別的女人和她一樣,更不用說她的好朋友了。
“高第!你得走!”桐芳放開膽子說。
“走?”高第楞住了。假若有象錢仲石那樣的一個青年在她身旁,她是不怕出走的。爲了愛情,哪一個年輕的姑娘都希望自己能飛起去一次。可是,她身旁既沒有個可愛的青年男子,又沒有固定的目的地,她怎麼走呢?平日,和或
吵嘴的時節,她總覺得自己十分勇敢。現在,她覺得自己連一點兒膽子也沒有。從她所知道一點史事中去找可資摹仿的事實,她只能找到花木蘭。可是木蘭從軍的一切詳細辦法與經驗,她都無從找到。中
曆史上可以給婦女行動作參考的記載是那麼貧乏,她覺到自己是自古以來最寂寞的一個人!
“我可以跟你走!”桐芳看出來,高第沒有獨自逃走的膽量。
“你,你爲什麼要走呢?”高第假若覺得自己還是個“無家之鬼”,她可是把桐芳看成爲關在籠中的鳥——有食有有固定的地方睡覺,一切都定好,不能再動。
“我爲什麼一定要在這裏呢?”桐芳笑了笑。她本想告訴高第:光是你,我已經受不了,況且你
又作了所長呢!可是,話都到嘴邊上了,她把它截住。她的人情世故使她留了點心——大赤包無論怎麼不好,恐怕高第也不高興聽別人攻擊自己的
吧。
高第沒再說什麼,她心中很亂。她決定不了自己該走不該,更不能替桐芳決定什麼。她覺得她須趕緊打好了主意,可是越急就越打不定主意。她長歎了一口氣。
天佑在胡同口上遇見了李四爺。兩個人說話答禮兒的怪熱,不知不覺的就一齊來到五號。
祁老人這兩天極不高興,連白胡子都不大愛梳弄了。對二孫與三孫的離開家裏,他有許多理由責備他們,也有許多理由可以原諒他們。但是,他既不責備,也不原諒,他們。他只覺得心中堵得慌。他所引以自傲的四世同堂的生活眼看就快破碎了;孫子已走了兩個!他所盼望的三個月准保平安無事,並沒有實現;上海也丟了!雖他不大明白事,他可是也看得出:上海丟了,北平就更沒有了恢複自由的希望,而北平在日本人手裏是什麼事都會發生的——三孫子走後,二孫子不是也走了麼?看見瑞豐瑞全住過的空屋子,他具
的明白了什麼是戰爭與離亂!
見兒子回來,還跟著李四爺,老人的小眼睛裏又有了笑光。
天佑的思想使他比父要心寬一些。三兒的逃走與二兒的搬出去,都沒給他什麼苦痛。他願意一家大小都和和氣氣的住在一
,但是他也知道近些年來年輕人是長了許多價錢,而老年人不再象從前那麼貴重了。他看明白:兒子們自有兒子們的思想與辦法,老人們最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別太認真了。因此,他並沒怎樣替瑞全擔憂,也不願多管瑞豐的事。
可是,近兩個月來,他的頭發忽然的白了許多根!假若對父子家庭之間,他比父心寬,對
事他可比父
更關心更發愁。祁老人的年月大一半屬于清朝的皇帝,而天佑在壯年就遇見了革命。從憂
,他一直的憂慮到他的生意;
和他的小小的生意是象皮與肉那樣的不可分開。他不反對發財。
他可更注重“規矩”。他的財須是規規矩矩發的。他永遠沒想到過“趁火打劫”,和“渾摸魚”。他從來沒想象過,他可以在天下大亂的時際去走幾步小道兒,走到金山裏去。因此,他准知道,只要
家一亂,他的生意就必然的蕭條,而他的按部就班的老實的計劃與期望便全都完事!他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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