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是停住不動了!屯兵洞是那麼矮,那麼窄,那麼小,那麼,戰士們到裏邊一會兒就已感到煩悶。空氣慢慢地減少,變熱,
服穿不住了。可是,不能出去,絕對不能出去,敵人就在上邊!不能
服:你緊挨著我,我緊貼著你,左右靠得嚴嚴的,對面膝頂著膝,誰也不能動一動;身上都帶著那麼多的武器,一
服就必發出聲響;敵人就在上面啊!什麼時候了?熬過幾點鍾了?天亮了嗎?大家問,大家看表,啊,時間仿佛是停住不動了,過一分鍾好象是過一年!
他們要在洞裏過一夜一天啊!
幹糧很充足,可是誰能下咽呢!他們熱、悶、急躁,口上象壓著石頭!他們口渴,渴得厲害!有的是
,可是誰敢多喝呢?喝多了,小便麻煩哪!
這就是考驗!沒受過長期的部隊培養的人,沒受過革命鬥爭鍛煉的人,一定會狂喊著沖出去!可是,我們的英雄們卻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等候那仿佛不知什麼時候才來到的沖鋒命令!低聲地,他們彼此安慰,談論著他們所要學習的英雄,彼此鼓勵!打開手電筒,他們照一照手中的英雄事迹的連環圖畫,英雄的像片,英雄的小傳。他們急、悶、煩躁、口幹、酸,但是他們用英雄的形象,英雄的事迹,英雄的氣魄,鼓舞自己去克服那無可忍受的苦痛!不能忍受痛苦,怎能實現英雄的決心?不受這麼多痛苦,怎能擔起抗美援朝鬥爭中的光榮任務?他們的毅力,鎮定,深入心靈的組織
與紀律
,教他們甯可死在小洞裏,也不抱怨一聲,不違犯命令!他們的高貴品質,與崇高的革命英雄主義的精神,表現在戰場上,宿營裏,村落中,也表現在屯兵洞裏!他們不僅是來自田間的純樸的青年,而也是將要去作馬特洛索夫與黃繼光式的英雄人物。他們要忍受的就是一個英雄所要忍受的;這是考驗,他們經得住考驗。
在他們的頭上的敵人兵營裏,三五成群的敵兵正在玩著撲克牌,每一張牌上印著個躶“美”人,口中用最婬穢的詞彙發泄著卑鄙的感情。三十個或五十個的敵兵,正看著來自好萊塢的電影,欣賞著流氓與大盜的“英勇”行爲。有的敵兵,獨自凝視著刊物上的封面女郎,或閱讀著情殺案的偵探小說。有的敵兵正懷念著被美
的“援助”與“友善”造成的南朝鮮的、日本的、或臺灣的妓女。
山上與山下,相隔不過二百多米,多麼不同的兩個世界啊!
把紅旗上山去!我們要殲滅敵人,也唾棄他們的那種撲克牌,那種電影,那種“文藝”!我們尊重婦女,保護婦女,不使她們受蹂躏!
我們的幾個小洞子是多麼可愛呀!它們窄小,,悶氣,可是裏邊坐著的都是英雄戰士呀!多麼純潔的洞子,多麼純潔的人!這些小洞子裏的語言、思想、感情,必能打敗侵略,消滅醜惡!
有人昏過去,大家輕輕地,默默地,把他移到靠洞口的地方,吸些清涼的空氣。小司號員郜家寶已昏過去兩次,可是依然不肯退下去,他要跟別人一樣地堅持到底。
炮聲!炮聲!我們的炮!我們的炮!什麼時候了?剛剛正午!還要再等整整八個鍾頭!忍耐,堅持,我們已熬過了三分之二的時間啊!時間並沒有停止,不是已經走了十六個小時麼?聽我們的炮,多麼雄壯,多麼好聽!打的好啊!再打!再打!
可是,我們的炮停止射擊。前天,我們發射了那麼多炮;昨天,一炮未發,今天卻在正午只發了幾十響。對!迷惑敵人,不教敵人摸到我們的規律!戰爭是鬥智的事啊!
什麼時候了?下午三點,四點,五點!多麼慢哪!快一點吧!快!什麼時候了?六點半,太陽落了山!快!快!七點,換句話說,就是十九時!
十九時!一切都已准備好!擔架隊在河東在河西都向前推進。觀測員在南山在北山都進入觀測所。電話員按段分布開。醫生、護士,在包紮所在醫院都已打點好一切。工兵在驿谷川渡口預備好……春月發出清新的光輝,照亮了群山。“老禿山”是靜靜的,哪裏都是靜靜的,隔著二三裏可以聽見驿谷川由石坎流下的聲。外面這麼安靜,坑道裏和洞子裏可萬分緊張,每個人的心都在激躍,只盼著群炮齊鳴,殺上前去!
十九時,營指揮所裏程參謀長、龐政委、婁教導員都眼盯著表。團指揮所裏李師長、陳副師長、喬團長、炮兵指揮員、炮團團長,都眼盯著表!
十九時,所有的炮兵單位的指揮員都眼盯著表!十九時,賀營長到了屯兵洞。
“虎子”連長始終跟戰士們坐在一起,忍受著洞中的苦痛。戰士們知道連長的腦子受過傷,比別人更容易感到憋悶,屢屢勸他往外挪一挪,多得些外邊的涼氣。連長不肯。他必須以身作則,必須和戰士們共甘苦。在實在忍受不住的時候,他咬上牙。剛剛緩過一口氣來,他馬上鼓舞左右的人。營長到了,黎連長挪近洞口,吸到了幾口涼美的空氣。他馬上想到戰士們,應該教大家都出來吸些清涼的空氣,舒展舒展已經僵直了的四肢。
他報告給營長:戰士們情緒很高。盡管洞裏是那麼難過,大家可是沒有一句怨言。
營長點了點頭。營長深知道他的戰士必能這樣經得住考驗。“大家的次序亂了沒有?”營長問。他唯恐大家的排列次序在這麼長的時間內,容或已經紊亂;那就在出洞進攻的時候需要從新調整隊伍,耽誤了時間。
“沒有亂!我們怎麼演習的,怎麼作!營長放心吧!聽到命令,我們馬上整隊出來,一點也不會亂!”黎連長低聲地回答,話裏帶著滿意的音調。
“好!”
“營長!還只有一個鍾頭,教大家肅靜地出來,好不好?”連長請示。
“爲什麼?”
“洞裏太悶氣!戰士們的手腳已經不靈活了!先出來透透氣,活動活動,進攻的時候,動作好快啊!”連長以爲自己的理由很充足,而且表現了對戰士們的關切。
“絕對不可以!”營長斬釘截鐵地說。“你們出來,萬一敵人的炮火打到,傷了我們的人,誰負責呢?不要說多了,光把突擊班班長打傷了,誰去指揮這一班?”
“營長,我明白了!可是……”
“可是什麼?”
“也……也不會那麼巧吧?”
“只許我們執行命令,絕對不許存僥幸的心!軍長這麼命令我們的!”
“是!營長!”
“到十九時三十分,我們的友軍由南北進攻,爲是把敵人的炮火吸引到兩邊去。聽到炮聲,絕對不許洞裏的人動一動!傳達下去。到二十時零分,我們的炮火急襲,可以教爆破班出去,往山上移動,等到我們的炮延伸,他們才可以接近鐵絲網。其余的人,一定在二十時零四分出洞進攻,一分鍾不差!”
“是,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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