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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曰》第19節

老舍作品

  趙子曰和武端坐著說話,他說:“歐陽上哪兒啦?”武端冷淡的回答:“管他呢。”

  趙子曰和歐陽天風坐著閑談,他問:“老武呢?”歐陽天風小嘴一裂:“誰知道呢。”

  趙子曰見著武端,武端在他耳根下說:“我告訴你,你猜怎麼著?歐陽要和王女士沒有暗昧的事,我把腦袋輸給你!”

  趙子曰見著歐陽天風,歐陽拉著他的手qin熱而微含恫嚇的說:“你要是再和魏丫頭來往,別說我可拿刀子拚命!”

  趕巧三個人遇在一塊兒,其中必有一個——不是趙子曰——托詞有事往外走的。弄得趙子曰心中迷離迷糊的只是難過,不知怎麼辦才好。想給他們往一chu捏合吧,他們面上永遠是彼此看著笑,並沒有一點不和的破綻。不給他們說和吧,他們臉上的笑容好似兩把小鋼刀,不定那一時湊巧了機會就刀刃上見點血。他立在兩把刀的中間,是比誰也難過而且說不出道不出。

  “老趙!”武端,乘著歐陽天風沒在公寓裏,跑過第三號來說:“走!請你吃飯!”

  “歐——”趙子曰說了半截又咽回去了。“好!上那兒?”“隨你挑!朋友的交情是一來一往的,咱姓武的不能永遠吃別人不還席,哈哈!”

  趙子曰知道那個專吃別人不還席的是誰,心中比自己是白吃猴還難過,可是他勉強笑著說:“東安樓吧!”

  “好!東安樓!我說,我打算約上老李,李景純,你想怎樣?”武端臉上顯出只許叫趙子曰答應,不准駁回的樣子。“好哇!老沒見老李,怪想他的呢!”趙子曰心中一百多萬不喜歡見李景純,可是看著武端的樣子,要不答應這個要求,武端許從yi袋中掏炸彈。“再說,反正你請客,客隨主人約,是不是?”

  武端跑到櫃房打電話約李景純,李景純推辭不開,答應了在東安樓見面。

  已是學校裏放暑假的天氣,太陽象添足了煤的大火爐把街上的塵土都燒得象火山噴出來的灰砂。路旁賣冰吉淩的,酸梅湯的,叮叮的敲著冰盞兒,叫人們聽著越發覺得幹燥口渴。小野狗們都躺在天棚底下,一動也不動的伸著she頭只管喘,可是拉洋車的和清道夫還在馬路上活動,或者人們還不如小狗兒們的造化?清道夫們自自然然的一瓢一瓢往街心上灑shui,灑得那麼又細又勻;灑完就幹,幹了再灑,好象以半部《論語》治天下的人們念那半部《論語》似的那麼百讀不厭。

  武、趙二人到了東安樓,李景純已經在那裏等了半天。

  李景純穿著一身河南綢的學生服,腳上一雙白番布皮底鞋,叫趙、武二人心中一跳,好象看見諸葛亮穿洋服一樣新異。

  “咳喽!老李!真怪想你的了!”趙子曰和李景純握了握手。

  “好嗎?老趙!我們還是在女權會見著的,又差不多三個月了!”李景純說。

  “可不是!”趙子曰聽見“女權會”三個字,想起魏家父女,胃中直冒酸shui

  “老武!”李景純對武端說:“謝謝你!我可有些日子沒吃飯館了!”

  “好!今天請你開齋!”武端說著不錯眼珠的看著李景純的白鞋和河南綢的學生服,看了半天,到底板不住問出來:“老李,你怎麼也往維新裏學呀?居然白鞋而河南綢其yi褲,這未免看著太洋氣呀!”

  “老武!”李景純微微一笑:“你又想錯了!你以爲穿上洋服就是明白了西洋文化,穿著大襖便是保存guo粹嗎?大概不然吧!我以爲yi食住既是生活的要素,就不能不想一想那樣是合適的,那樣是經濟的。中guoyi服不好,爲什麼?想!想完了而且真發現中服的缺點了,爲什麼不設法改良而一定非整本大套的穿西服不可!西服好,爲什麼?想!想完了而且真發現西服的好chu了,爲什麼不先設法自己製作西服的材料而一定去買外guo貨!這不是文化不文化的問題,而是求身ti安適與經濟的問題!老武!別嫌我嘴碎,凡事,那怕是一個尖針那麼小,全要思想一番啊——”

  “我說老武,咱們要菜吧!”趙子曰皺著眉懇求武端。“好!老李,你吃什麼?”武端問。

  “不拘,你要菜,我就吃,我是不會要!可是千萬別多要!”“得!聽我的!老趙!”武端向趙子曰說:“今天只准吃半斤酒,吃完飯我要和你明明白白的談一談。”

  趙子曰因有李景純在席,打不起精神和武端說笑,一聲沒言語。武端點了幾樣菜,真的只要了半斤酒。酒喝完了,吃飯。飯吃完了,武端說了話:“老趙!今天我特意把老李請來,叫他告訴告訴你歐陽的行爲!大概你不至于不信任老李吧?”

  “怎麼啦?老武!”李景純很驚異的問。

  “不用問,老李!說說歐陽在公寓怎樣欺侮你來著!”武端急切的說。

  “過去的事提它幹什麼呢!”李景純說。

  “老李,我求你說!”武端的眼珠努出來一大塊似的:“不然,老趙總看歐陽是他的好朋友,咱們不是!”“我看誰都是好朋友!”趙子曰反抗著說。

  “老武,你聽著!”李景純已猜透幾分武端的心事,慢慢的說:“交朋友不必一定象比目魚似的非成天黏在一塊兒不可呀!情義相投呢,多見幾面;意見不合呢,少往一chu湊。qin熱的時候呢,也別忘了互相規正;冷淡的時候呢,也不必彼此怨謗。歐陽那個人,據我看,是個年少無知的流氓,我不願與他交朋友,我不屑與他惹氣,我可也不願意播揚他的劣迹。他欺侮我,沒關系,我不理他就完了;他要真是作大惡事,我也許一聲不言語殺了他,不是爲私仇,是爲社會除個害蟲!我前者警告過老趙,他不信,現在——”“是這麼一回事!”武端不大滿意李景純的話,忙著cha嘴說:“我和老趙托魏女士向她父qin給我們介紹,謀個差事。老李你知道,我和老趙並不指著作官發財,是想有個事作比閑著強。有一天老趙見著魏老者,歐陽吃了醋,他硬說我有心破壞他與老趙的交情。後來我問他到底與王女士的關系,你猜怎麼著,他倒打一耙問我:‘你想老趙能順著你的心意和魏女士結婚不能?’老李你看,這小子要得要不得!而且最叫我懷疑的是他與王女士的關系,其中必有秘密,”武端說完看著李景純,李景純不住的點頭。趙子曰一聲不發,只連三並四的嗑瓜子。

  “老武!”李景純鎮靜了半天才說:“當你信任歐陽的時候,我要說他一句‘不好’,你能打我一頓;現在你看出他的劣點來了,我要說他‘好’,你能打我一頓!這一點,你與老趙同病。你們應當改,應當細想一想!老武你叫我說歐陽的壞chu,我反說了你的欠缺,原諒我,我以爲朋友到一chu彼此規勸比講究別人的短chu強!我知道你必不滿意我,可是我天xing如此,不能改!——不能改!至于歐陽與王女士有什麼關系,我真不知道!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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