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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霧》第一幕

第3小節
老舍作品

  [續殘霧第一幕上一小節]小桌上,楠木小箱裏,有個小盒,開開小盒,把镯子拿來。(見仲文出去)菱兒!你ma又怎麼啦?

  淑 菱 (爲是轉變空氣,把笑容搬運到臉上來,話聲非常jiao柔)我也不大清楚,nainai!也許因爲爸爸兩三天沒回來吧;我可說不清!nainai,不用又戴上金镯子,剛才是我嚷著玩來的,不是警報!

  洗老太太 十六那天,一清早,門口有輛汽車叫喚,我以爲是警報呢,心裏一動。趕到十點多鍾,真警報了;你看,我的心不會白動!剛才你一嚷,我心裏又動了一下;你等著,待一會兒准警報,錯不了!反正我不躲,就坐在這兒;炸死,好戴著我一對心愛的金镯子,不致于空著手兒“走”了!

  淑 菱 真要是炸死,恐怕連金镯子也炸碎了,才不上算呢。〔洗太太輕輕的走出去。

  洗老太太 唉,你就盼著nainai炸死,沒良心的丫頭片子,白疼了你啦!

  淑 菱 我哪能盼著nainai被炸死呢。(聲音jiao極)我是說呀,何不把镯子交給我去獻金?

  洗老太太 來,我看看你的手。(拉著孫女的手)你怎麼不把你的戒指獻了去?單來找尋我這老婆子?

  淑 菱 我們年輕的女孩子們哪,都獻過金了。我們獻金,不必從自己身上掏,我們會向別人要。人家拿錢,我們去獻,既熱心,又保存實力。象nainai這麼大年紀,一勸別人獻金,(癟著嘴學老太太)“快獻金去,老二!”人家就會躲開你,只好自己往外掏東西了,是不是?

  洗老太太 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我自己的镯子,自己戴了去!活了這麼一輩子,臨死再連心愛的镯子也戴不了走,那就太,太——什麼年月!

  〔仲文拿了镯子來,遞給老太太。

  淑 菱 哼,這對老玩藝兒多麼笨哪!nainai,你給我一只,我就能把它變成兩只,又輕巧,又好看!

  洗老太太 你好好的,聽話。等打完仗,我也沒炸死;到你結婚的時候,我就把兩只都給了你!(把镯子慢慢的戴上)

  淑 菱 喝!可費了事啦!得打完仗,得沒炸死,還得我結婚!祖母的愛心喲!得了,nainai,不必提镯子的事了,先給我五塊錢吧!

  洗老太太 幹嗎用?

  淑 菱 等我用完,給nainai開來報銷就是了;先給我!(見老太太搖頭)真要命!要五塊錢比開金礦還難!是這麼回事,我得去會一位文化人,思想家,不能空著手兒去,所以要五塊錢!明白了吧,nainai

  洗老太太 文化人是作什麼的?

  淑 菱 寫文章的,提高文化的,最有學問的人。

  洗老太太 嘔!沒有一個好東西,趁早離他們遠遠的,越遠越好!聽我的話,菱兒,好好的在家裏,等吃完飯,咱們打小牌玩;贏了算你的,輸了我給你墊上,行不行?規規矩矩打個小牌,不比跟野小子們滿街上亂跑去好!什麼文化人白“話”人的!

  淑 菱 (深深歎了口氣)看樣兒,中guo非亡不可!(湊過仲文去)二叔,這個問題還是得你來解決。

  洗老太太 文,不能任著她的xing兒,不給她!

  洗仲文 (一邊掏錢一邊說)讓她走吧;再呆在家裏,准氣死幾口子!

  淑 菱 (接過錢來)走喽!nainai!(手高擡,五元的新鈔票象面小旗似的在手指中夾著,連躥帶跳的往外走)

  洗老太太 你回來!

  淑 菱 回頭見!二叔,謝謝你啊!我出去之後,你要是氣死了,可不能再怨我!(轉身匆忙的鞠了一躬。剛又要跑,碰在客人的身上)喲!

  楊太太 (後面跟著楊先生)幸而我沒懷著孕,看這下子!小jie可是真活潑。

  楊先生 啊,淑菱小jie!我們沒叫門,就直入公堂的走進來了;熟朋友,不應當客氣,是不是?

  洗老太太 菱兒,你回來!楊太太們來了,正好夠手!〔淑菱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連忙跑了出去。

  楊先生 哈哈哈哈!活潑可愛!實在好!太好!(奔過洗老太太去;見太太已到洗老太太跟前,乃改了方向,對仲文打招呼)

  楊太太 (對洗老太太發了一陣極複雜而全無意義的聲音,轉向仲文來)仲文,還是這麼瘦?!別老憂guo憂時嗒!

  楊先生 (見太太轉過這邊來,趕緊轉移據點,到洗老太太那邊去,作出不少複雜而全無意義的聲音來;只聽明白)天氣太壞了!太壞了!老太太精神可好!實在好!太好!

  〔一陣風雨過去大家都落了座。

  洗老太太 (向仲文)教劉ma倒茶。

  洗仲文 (在門口)劉ma!茶!(回來,坐下)

  楊太太 老太太,這兩天沒消遣哪?川戲京戲都來了名角啦。

  洗老太太 不大愛出去,街上亂,教我頭暈!

  楊太太 戲園裏人也太多,臭氣哄哄的!

  洗老太太 淨唱什麼抗戰戲啊,一點意思沒有;哪如規規矩矩的唱兩出老戲呢!

  楊太太 跟我一樣,這些日子了,我連大鼓書場都不願意去,大鼓書詞也改成抗戰的了,豈有此理!趕明兒個麻將也改成個抗戰麻將,才笑話呢!哈哈哈哈。

  楊先生 抗戰麻將?虧你也想得出,我的太太!

  洗老太太 唉,還就是安安靜靜的打幾圈小牌,有意思!

  楊太太 誰說不是呢!咱們這老派的人呀,就是愛個清靜。

  楊先生 啊,想起個故事來,老太太愛聽不愛聽?

  楊太太 笑話簍子!老太太乘早不必聽他瞎扯!

  洗老太太 說吧,楊先生,說吧!笑話簍子?有這麼個丈夫不定是幾輩子修來的呢!

  〔劉ma進來獻茶。

  楊先生 啊,劉ma,家裏有信沒有?(沒等她回答)好!好!啊,該說笑話了!茶真好!這是抗戰麻將的故事。去年在武昌。太太,你還記得老王嗎?王子甘?(等太太點了頭)就是他。他同著三位朋友湊成了局,正打到熱鬧中間,警報了!老王向來膽子大,說咱們打咱們的,他炸他的!不大一會兒,頭上忽隆忽隆的響開了;老王拚命摔牌,表示反抗;他自己先告訴我的,那叫作白板防空。哈哈哈哈!(擦了擦淚)他們真鎮靜,敵機投彈了,他們還接著幹。老王qin嘴告訴我的,窗子都炸得直響,他們誰也不動。這可要到題了:忽然,院裏噗咚一聲,老王離窗子最近,回頭一看,猜吧,是什麼?(目光四射,等著大家猜)

  洗仲文 噗咚一聲,絕不是炸彈。可惜不是個炸彈;一下子把四個家夥炸死,多麼痛快!

  洗老太太 老二你別亂攪,聽著!往下說吧,老大!

  楊先生 遵命!什麼?原來是一只人tui

  洗老太太 怕死人!怕死人!

  楊先生 還是一只女人tui,穿著長統的白絲襪子。老王出去了,一摸呀,tui還熱著呢。這還不足爲奇。細一看哪,絲襪子的吊帶兒上系著一個小紙包。老王把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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