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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文集第十五卷》桑子中畫集序

老舍作品

  這本畫集內的作品不是溫室裏烘養出來的花草,是與自然爲友的結果。真的,自然是子中的好友。他喜遊,而且有對會看的眼。有些詩人,每到一chu便作首詩。子中到chu作畫。不過,詩可以湊成:往往沒看到景物的真美而用些字湊起幾句來;就是往好裏說,也有時候會給景物以不適當的詩意。詩是心聲,有好chu也有壞chu。作畫,在另一方面,沒有更深的觀察與靈感便無從下筆,除非以描寫畫譜當作藝術。以畫作遊記才是真的遊記。一se一彩一木一石在自然中的意義與在畫家眼中的價值與了解都在這裏。畫不說話,與自然一樣的靜美;只有畫家的力量代表著自然送出無限的欣喜。詩不能也不必這樣。即使以“不必”原諒了“不能”,畫家到底是可羨慕的。這或者就是我愛詩,而更愛畫的原因吧。我不會畫,也不懂畫,我愛看。看畫使我明白——不是又看到了——自然。

  子中這些作品我差不多都看見過。什麼派,什麼筆法,我都說不上來。我只看出:他會用許多顔se而顯出暗淡來,暗淡可是深厚。暗淡是味兒,骨子裏並不是空的。細看他的畫使我明白了何謂深厚。看完他的畫,再去看別家的鮮豔,覺出來他們只是火熾;他的顔se是漸漸往心裏流出——猛看卻顯著有點單調。這個,就是印出來——可惜在濟南找不到好印工——也還沒完全失掉。他的設se是以淡藏濃,他的筆道是更可怕——厲害得可怕,雄渾得可怕。他簡直是“寫”呢。他的畫是北方的冬山,棱角全露著。可是他似乎有兩對眼,他也極會畫迷離的景se,象霧,煙,雨,他都畫得出。有時,他把這二者放在一chu,看那張《深秋》(大明湖):山是渺茫的一片,而湖上的柳是幾條粗道子。可喜的是它們還調和。在這種調和裏,他老使人看到覺到他不完全是寫實,也不完全是印象;他實在是要寫實,可是他的詩心使他得到真實以外的一點什麼。于是他捉到真實,而不被真實將他拴在地上;依寫實的所及,他能保持自由。他的細膩是不易看出的,當然。

  我沒見過他畫人物。除了風景以外,他愛畫菊,荷,與柏。在這類小品中——“小品畫”象話與否,不曉得——他常露出些lang漫氣息來;曾見過他的一幅《月下殘菊》。月下殘菊!他自己說,他非常的愛菊愛柏愛蓮葉。“愛”會使人lang漫。中guo畫中的梅蘭竹菊,據我看,差不多都是lang漫的。一枝梅,幾竿竹,畫家表現了另一個宇宙。子中的雖然是西畫,所表現的精神還是這個。他決不是畫菊,荷,與柏呢,他是繪出心的愛戀。

  這些,是我所看到的。對不對,我當負責。由一般的,或某派的,規矩與理論看這對不對,我不懂,也不管。他的作品使我看到這些,使我感到這些所給的欣悅。我不是研究畫法的,也不希望一幅圖畫必須依著畫法大全才能明白。我也沒說子中的畫好,或歹;好或歹必須先有標准。我只是講他的作品對我個人的感動與值價。這未免顯著lang漫些,可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來。這也有個好chu:他畫了什麼,我便看什麼,說什麼。他沒畫人物,對于我,並不是個缺欠;他沒畫難民,革命,shui災,內戰,帝guo主義的侵略,那也活該。聽說他在今年暑中又去遠遊,一定會有不少的成績,自然是最不會負人的。

  一九三四年五月,老舍。

  載《桑子中畫集》,一九三四年五月濟南永記華洋印書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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