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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文集第十六卷》關于語言規範化

老舍作品

  同志們,大會給了我一個很大的難題,讓我來作關于語言規範化的報告①。我的發言,因爲沒有時間寫出來,只好想起什麼說什麼,其中有些好的意見,是我聽別人說的,在這裏傳達一下;不成熟的意見是我自己的。語言規範化的問題很難談,因我不是語言學家。

  今天有兩個大運動,一是漢字改革,一是語言規範化。

  簡單說幾句關于文字改革問題。在文字改革上,有許多不同的意見,但是作家們一致擁護。文字改革的方法是不求規範化的。這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文字改革是一個過渡的辦法。我們將來一定是用拼音文字。方塊字難chu很多:難認,難念,難懂,難記,難寫。過渡期間,消滅漢字不行,那麼辦就天下大亂了。文字改革就是讓漢字簡單一些,讓它容易認些,容易記些,容易寫些,省一點力氣,這是必要的。一個外guo小學生學了五年拼音文字可以差不多能認、能念、能寫一點簡單的話。我們的文字既是那麼難,小學生讀過五六年書,還不易寫好簡單的文字。不是有一度要把小學六年製改成五年製麼,結果沒有改,主要是文字不易掌握,非六年不可。漢字非常頑強,怎樣記也記不住。看到它不認識。這是知識傳播的很大障礙。有些生字,甚至大學畢業生,甚至我自己也是見到不認識,瞎蒙,常常念錯。一個“斤”字加上“走”旁念“近”,加三點shui就壞了,不能念“近”音了。

  因爲漢字發展的曆史是複雜的,所以簡化漢字就應原來怎樣現在還怎樣,不要硬造一套新字。如“ji”、“難”、“觀”等字,一個“又”加一個“鳥”念“ji”,“又”代表“奚”;“觀”字一邊是“雚”,與“奚”並不一樣。可是我們人民自古以來,只要寫不上來就寫個“又”,我們今天不必再去改正。又如“擬”現在改成“擬”,要是規範化的話,凡是有“疑”旁的就都應變成“以”。可是“癡”簡寫爲“癡”,“礙”簡寫爲“礙”,相沿已久;如果力求規範化,把“癡”寫成“疭”,“礙”寫成“石以”,誰認識呢?不要勉強統一起來,用不著,行不通。

  文字改革不規範化,因爲漢字曆來就不規範化,誰也說不清楚漢字是怎麼回事。人民用慣了的就對,不可硬改。所以文字改革是一種革命的改良,而不完全是革命,假如革命會引起混亂。

  簡字實行以來,成績很好,首先是小學生高興,因爲第一課“開學了”的“學”字的上半只要三點就行了。工人也是非常高興。簡字穩步前進,一批一批發表,假如一下子都來了,人們認起來就有困難。可能有些人不大喜歡簡字,覺得不美觀,看起來別扭,這沒有關系,看慣就不別扭了。

  語言規範化是一個很大的運動,它有一定的目的。文字改革是過渡的辦法。在沒有實行拼音文字之前,不能讓漢字壓得喘不過氣來,所以簡化一些。爲推行拼音文字,我們要創造條件,忽然用拼音字是不行的。

  語言規範化就是爲拼音文字創造條件。這包括三方面:(一)語音,假如不預備下標准音,實行拼音文字便沒有用chu。我拼北京音,你拼福建音,他拼廣東音,各人拼各人的一套,拼音文字便沒有多大用chu。(二)語法,一句話怎樣說,動詞在哪兒,名詞在哪兒,必須有個規矩,要不然寫出來就費解。(三)詞彙,玉米又叫包谷或棒子,如果不解決這個紛歧,拼出來還是彼此不懂。所以,只有這三方面都規範化,我們才有實行拼音化的可能。

  現在說語音,政府已決定以北京音爲標准音。這不是說北京音比其它地方音好,而是必定得有個標准音。世界上都是這樣:蘇聯以莫斯科音爲標准,法guo以巴黎音爲標准,英guo以倫敦音爲標准。五六百年來,相沿以北京音爲標准音,這是曆史事實。如讓全guo人民投票,大家一定投北京音。屬于京音區域的範圍也廣,它是唯一的“候選人”。現在北京是毛主席住的地方,北京音實在是全guo人民的聲音。推廣北京音,這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這是一個極偉大重要的任務。我們在政治上有了空前的統一,語言也應該這樣,這才能配合上社會主義的建設。所以在這個問題上大家無須爭論到底北京音好不好,北京音完全不完全。我們要有信心推廣它。語音似乎與作家沒有多少關系,其實不然,因爲一個作家一方面也是公民,應該學習。所以,今天我發動我們大家學習北京音,這是政治任務,我們應該帶頭。

  在詩歌需要押韻,這就須用標准音。如“陳”“程”二字用京音讀,有顯然的區別,在南方就不分。現在不分沒有關系,但以後小學生都學了標准音,你仍“陳”“程”不分便行不通。所以作爲一個公民,和作爲一個詩人,我們都應該開始學習標准音。我希望全guo各省市文聯和文藝團ti都應該發動學習,特別是搞戲劇的。這次話劇會演,有許多演員語言不標准化,語言不規範化,仍說他們本地方言,受到批評,觀衆聽不懂。我們應該注意這個問題。

  學北京音並不是說學北京話,所以現在不說推廣北京話,而是推廣以北京音爲標准的普通話。所謂普通話,已經存在好幾百年了。我們許多有名的著作,是用這種普通話寫成的。我們現在的報紙刊物是用這種普通話的,而不是用廣東話或福建話的。普通話不是北京話。北京話是普通話裏的一部分。過去,如要進京見皇帝,首先要學官話,大家往往拿《紅樓夢》做課本。現在的以北京音爲標准的普通話,是用guo家法令來推行的。這是件大事情。爲什麼這樣辦?因爲漢語在某些方面是進步的語言,有力量的語言,它簡單,說的人多,約有五萬萬左右;但另一方面,它又不很成熟,因爲它有很多方言,不統一。語言紛歧是建設祖guo的很大的障礙。我們要沖破這個障礙。

  說普通話應注意語音,不要拿自己的方音來說普通話。

  普通話不是一成不變的,它還在發展,所以我們應在現有的基礎上去推廣。念北京音是絕對的標准,而基礎則與標准有別。這就是說,普通話還在發展,音要固定,話卻還在發展。剛才說普通話不等于北京話,即拿我自己京話來說吧,幾十年來,它天天在變,愈變愈普通。我小時說的北京話,與現在說的可以說很不一樣。我們在運動中也不強禁方言,我們只是應該大力宣傳。讓大家認識學習普通話的好chu和必要。

  方言中能作爲普通話的即可提升,純粹土話就慢慢消滅。大家公認的詞彙就存在,不公認的慢慢就消滅。就是說,普通話應該與書面語言聯系著發展。我以前寫的作品土話很多,現在我不那麼亂用土語。不要舍不得土語,珍惜土語對我們民族語言的發展不利。

  普通話有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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