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文學概論講義第7講 文學的風格上一小節]學問之說也。二者相輔而行,不可偏廢。若無情而侈言學問,則昔人有譏點鬼簿、獺祭魚者矣。學力深,始能見
情,此一語是造微破的之論。”張曆友答:
“嚴羽《滄》有雲:‘詩有別才,非關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此得于先天者,才
也。‘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貫穿百萬衆,出入由咫尺’,此得于後天者,學力也。
非才無以廣學,非學無以運才;兩者均不可廢……”
他們的主張都是才與學要兼備。他們爲何要“學”?是要會作詩作賦。可是,會作詩作賦與詩賦中有風格沒有是兩件事。會作詩賦的人很多,而有風格的並不多見。中自古至今有許多文人沒有把這個弄清,他們往往以爲作成有韻有律的東西便可以算作詩,殊不知這樣的詩與“創作”的意思還離得很遠很遠。因爲他們沒明白了這一點,所以他們作詩作文必要學問,爲是叫他們多知道多記得一些古的東西,好叫他們的作品顯著典雅。這種預備對于學文學是很要緊的,但是一個明白文學的人未必能成個文藝創作家。學問是給我們知識的,風格是自己的表現。自然,有了學問能影響于風格;但這種影響是好是壞,還是個問題。據亞裏士多德看,文學的用語應該自然,他說:“那自然的能引人入勝,那雕飾的不能這樣。……尤瑞皮地司首開此風:從普通言語中選擇字句,而使技術巧妙的藏伏其中。”(r hetoric,iii.ii.5—6①)但是,一個有學問的人往往不能自已的要顯露他的學識;而這顯露學識不但不足幫助他的文章,反足以破壞自然的美好;這在許多文章中是可以見到的。“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是中
文人最喜引用的;這裏實在埋伏著“作文即是摹古”的危險;說到風格,反是“詩有別才,非關學也”近乎真理。
至于“學力深始能見情”更是與事實不合。我們就拿《詩經》中的“風”說吧,有許多是具深厚感情的,而它們原是裏巷之歌,無關學問。再看文人的傑作,差不多越是好文章,它的能力越是訴諸感情的。我們試隨手翻開杜甫、白居易和其他大詩人的集子便可證明感情是感情,學力是學力,二者是不大有關系的。自然,我們若把
情解作“習好”,學力深了,習好也能隨著變一些,如文人的好書籍與古玩等,這是不錯的。但是這高雅的習好能否影響個人的風格,是不容易決定的。如果這個習好真能影響于風格,使文人力求古雅遠奧,這未必能使風格更好一點,因爲古雅遠奧有時是很有礙于文字的感訴力的。
我們現在說“學”是“學習”的意思這一層。風格是不可學而能的,前面已經說過。“學習”是摹仿,自然是使不得的。在這裏,“學習”至多是象姬本(edward gibbon)①所說的:“著者的風格須是他的心之形象,但是言語的選擇與應用是實習的結果。”(autobiography)②這是說風格是獨有的,但在技術上也需要些練習。這是我們可以承認的,我們從許多的作家的作品全上看,可以找出他幼年時代的作品是不老到,不能自成一家,及至有了相當訓練之後,才擲棄這種練習簿上的東西而露出自家的真面目。這是文學修養上的一個步驟,而不是永遠追隨別人的意思。曾
藩的“以
胎之法教初學,以不蹈襲教成人。”正是這個意思。不過,我們應更加上一句:這樣的學習,能否得到一種風格,還是不能決定的。
現在我們可以作個結論:風格的有無是絕對的。風格是個——包括天才與習
——的表現。風格是不能由摹仿而致的,但是練習是應有的工夫。
我們引唐順之幾句話作個結束:“今有兩人:其一人心地超然,所謂具千古只眼人也;即使未嘗紙筆呻吟學爲文章,但直據
臆,信手寫出,如寫家書,雖或疏鹵,然絕無煙火酸餡習氣,便是宇宙間一樣絕好文字。其一人,猶然塵中人也,雖其專文學爲文章,其于所謂繩墨布置,則盡是矣;然翻來覆去,不過是這幾句婆子
頭語,索其所謂真精神,與千古不可磨滅之見,絕無有也;則文雖工而不免爲下格。此文章本
也。即如以詩爲喻:陶彭澤未嘗較聲律,雕句文,但信手寫出,便是宇宙間第一等好詩。何則?其本
高也。自有詩以來,其較聲律,雕句文,用心最苦而立說最嚴者,無如沈約,苦卻一生精力,使人讀其詩,只見其捆縛龌龃,滿卷累牍竟不曾道出一兩句好話。何則?其本
卑也。”(《與茅鹿門論文書》)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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