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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第4節

第2小節
茅盾作品

  [續虹第4節上一小節]眼睛說,他的濃眉毛中隱隱露出凶悍的氣se;但這並不能懾伏梅女士,反而更引起她的怒焰。她銳聲地回答:

  “哼!問你的酒肉朋友去罷!竟來和我噜嗦麼?認認清楚!

  狗,怪物!”

  柳遇春卻意外地冷笑了。很輕蔑地將頭一晃,他撅著嘴chun說:

  “早就認清楚了。估量我是不知道麼?我是捏著鼻子……”

  “知道了什麼?”

  梅女士切斷了柳遇春的話;她的長眉毛倏地一跳,她的聲音不知不覺間也帶了幾分顫抖。

  “你自己明白!”

  “我不明白。你非得解釋個清楚不行!”

  柳遇春又狡狯地笑了一聲,眼光在梅女士臉上打了個回旋。慢慢地站起來,卻又坐下,手指彈著那兩張照片,閃爍地說:

  “你,爲什麼剪了頭發?你的名字,爲什麼會在別人嘴裏叫?爲什麼,他,生病的時候,口口聲聲叫喚你?嘿,什麼事情瞞得了我!不過,大家是老qin,你的老子近來又落薄,我只好不計較。我以爲你是聰明人,讓你自己醒悟,不料你jiao養慣了,鼻子朝天,那樣的驕傲!無端的就要吃醋!照片,是兩個土娼;嫖,賭,是我的消遣,娘老子也管不了,你,你打算怎樣?”

  梅女士的臉se全變了。她的耳管裏轟轟地響起來,又有些黑星在她眼前跳。柳遇春的後半段話語,便像是隔了牆壁傳過來似的,梅女士只聽了個大概。在薄綢衫子下的她的song部很劇烈地起伏著。她閉了眼睛,用力咬自己的嘴chun。這像是在神經上刺她一針,她蓦地清醒過來。她睜大了眼睛,堅決地看著柳遇春說:

  “好!既然你提起這個話,我們就談談。我素來討厭你,我簡直恨你!你的鬼八卦迷住了我的父qin,你居然達到了目的,你以爲我永遠是你的東西麼?不,不,不!你又拉扯到韋玉。不差,我們感情很好,但是我們的行爲是光明的!人家不像你那樣無恥卑劣!”

  梅女士的眼光突然一沈,頓住了話頭;她感觸到一個意思,但倉卒中找不到適當的字句來表白。房裏突然意外地靜寂,似乎可以聽得各人心的跳聲。柳遇春愕然瞪視著,額上透出大粒的汗珠來。梅女士的膽大宣言,他是不料的;他躊躇著怎樣應付。梅女士走前一步,又擲過了鉛塊似的幾句話來:

  “你能夠證明我有什麼暧昧的行爲,你盡管提出離婚來;不然,我請你當衆伏罪,承認我的自由權,我的人格獨立!”

  暫時沒有回答。四只敵意的眼睛對看著。因爲是興奮,梅女士頰上現在又耀著jiao豔的紅光。而況她的song部的曲線又是顫動得那樣美妙,柳遇春禁不住心蕩了,他突然得了個主意,滿臉堆出笑來柔聲說:

  “我並沒說你有過不規矩的事,何必這麼著急呀。我不是書呆子。女人有過不規矩的事,是瞞我不了的。你,第一夜,是那麼樣,我就明白你是個好姑娘。”

  梅女士打了個寒噤。同時她的臉更加紅了。

  “我是一點疑心也沒有,你也不要多心。剛才的事,大家都有點不對。算了,鋪子裏還有事等著我去辦呢。”

  又幹笑了一聲,並沒等待回答,柳遇春就匆匆地跑走了。梅女士向房外怒睃了一眼,慢慢地走到窗前坐下,捧著頭沈思。斷續雜亂的過去和現在像泡沫似的在她發脹的腦子裏翻騰。她的思想不能集中。對于剛才的爭鬧,她是毫無後悔,也無所謂痛苦;他們之不免于爭鬧,本在她的意料中。然而有一點卻是她所不料的:柳遇春竟還是那樣的凶悍yin沈。她從前很看輕這“柳條的牢籠”,現在卻覺得這“柳條”是堅韌的棘梗,須得用心去對付。她雜亂地想著,臉上布滿了yin雲。專伺候她的胖子女仆輕輕地踅進房裏來了。梅女士擡眼看了一下,覺得那女仆的臉上帶著不尴不尬的笑容。呵!這肥豬!她來幹什麼?偵探動靜?焦躁突又爬滿了梅女士全身。方桌子上還躺著那兩張土娼的照片,胖女仆慢慢地走過去,似乎想收拾起來,蓦地梅女士的威嚴的聲音喝住了她:

  “李嫂!少爺到鋪子裏去了麼?”

  胖女仆似乎一怔,縮回手,看著梅女士的臉回答:

  “剛才看見他出門去,也許是到鋪子裏罷。”

  “你去找他來!我忘記了幾句要緊話。馬上就去!”

  胖女仆用半個臉微微地笑,就轉身走了。梅女士站起來踱了幾步,拿起那兩張照片藏在身邊。又沈吟了一會兒,便悄悄地離開了三天來視爲牢籠的這個房子。

  梅女士特地繞遠路到了自己的老家裏。時間將近午,梅老醫生正在那裏看報紙。女兒的突然回來,頗使他驚愕。梅女士卻很安詳地說明了吵鬧的經過,又取出那兩張照片擱在父qin膝頭,鄭重地接著說:

  “韋玉是表哥。從小在我們家讀書,我和他qin熱些,算什麼希奇。他就那樣的胡說八道!他自己嫖土娼,我看見了照片,並沒說半個字,他倒反咬一口。他還說是爲了老qin的關系,又可憐著爹近來落薄,所以只好不計較呢!”

  梅醫生皺了眉,沒有說話,他看那兩張照片,又望了女兒一眼,忿然將手裏的報紙摔在地下,出奇地說:

  “真是昏天黑地的世界!什麼gui兒子的chao還在放野火哪!”

  梅女士看地下的報紙,原來是自己訂閱的一份周刊《學生chao》,她明白父qin那兩句沒頭沒腦的話語的意味了。她偷偷地睃了父qin一眼,忍不住抿著嘴笑。

  “可是你跑回來幹什麼呢?”

  像是醒過來似的,梅老醫生又加一句。

  “我不願意回柳家去,我不願意和他同住。我伺候你老人家。”

  這幾句話是說得那樣堅決而又輕松,梅老醫生驚異地挺了一下眉毛,幹笑起來;他說:

  “又是笑話!遇春即使荒唐,你可以在娘老子家裏過一世麼?”

  “現在是伺候你。將來我可以去教書,我可以去做尼姑。”

  梅老醫生閉了眼很不相信似的搖頭。女兒是他寵慣了的,並且女兒所說柳遇春公然自稱是可憐他落薄這句話,也使他十分不快,而況又有兩張真憑實據的照片,他覺得不能不公平地辦一下了。他微微歎了口氣說:

  “我真想倒活轉去再做小孩子了。你們青年人真快活,只知道任xing使氣。你既然來了,過幾天再回去也好。”

  梅女士回到了睽違三天的自己的房裏,覺得一切都是異樣地qin熱。好像是久別重逢,她靠在窗前的梨木小方桌上,把那個小洋囝囝,那黑洋人大肚皮時辰鍾,那兩枝孔雀羽,一一拿過來仔細看過,然後端端正正放在原地方。她又去檢查她的雜志有沒有被老鼠咬。末了,她很滿意地躺在自己的小chuang上。

  下午,柳遇春果然來了。梅女士自己關在房裏,不肯出來見他。可是側著耳朵靜聽他和梅老醫生的談話。她只聽得斷斷續續的一些字;她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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