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書庫>文學名著>茅盾>霜葉紅似二月花>第9節第2小節

《霜葉紅似二月花》第9節

第2小節
茅盾作品

  [續霜葉紅似二月花第9節上一小節]全有,天天能碰到,要鬥氣也鬥不了那麼多啊!”

  說著他就笑了,又加著道:“老太太,mama,你們盡管放心罷。”

  看見良材這麼揭穿了說,姑太太倒不好再阻攔了。老蘇辦事只有個一字訣“省”,姑太太知道。老蘇把現在的一個錢還看成三十年前一樣,姑太太也知道。良材的顧慮是有理由的。而且嗣母和嗣子到底不同qin生,姑太太對良材總存著幾分客氣,姑太太朝她母qin看了一眼,點著頭,又歎口氣道:

  “去年鬧蟲子,今年又發大shui,天也變了!”

  良材說那番話的時候,老太太閉緊了嘴chun,伸出了下巴,很用心地在聽。她一會兒看看良材,一會兒又看一下姑太太,末了她才笑一笑說道:“跟人家鬥氣,最不合算。從前俊人跟人家鬥氣,總算回回是他占了上風的,可是,他自己哪一次不是憋著滿肚子的氣?事情沒完的時候,他倒還有說有笑,興致怪好,事情一完,他可發起悶來,這就匆匆忙忙要出門逛逛,南京北京遊玩一回。他老這麼說:‘別瞧我又占了上風,我還是悶的很,我看不慣!’良材,也許你還記得?”

  “自然記得。”良材恭恭敬敬回答,每逢提到他父qin生前的言行時必然會引起的虔敬與思慕的心情,又油然而來。他的臉上忽然紅了一陣,眼睛也越發光芒四射了,正像好多年前他站在父qin的病chuang前,一邊聽著父qin的諄諄囑咐,一邊如同父qin的那種剛毅豪邁的力量已經移在他身上,他那時也只用“記得”兩字來回答,來代替他心中的真摯而奮發千言萬語也說不盡的情感。

  “三老爺這樣的人,老天爺會不給他壽!”姑太太也歎息著說。“他比他哥哥還少活了兩年。自從三老爺故世,一連串不如意的事兒就到了錢家,幾年工夫,人丁興旺的一家子,弄成如今這冷清清的門面。小一輩的,就只剩下你一個了,——良材!”姑太太眼眶有點紅了,但又勉強笑了笑道,“怪不得老蘇常說,三老爺是鎮宅星,他一走,家裏就改了樣。可是,老蘇又常說——”姑太太轉臉看著老太太,“良材活tuo是三老爺轉世,正該良材來重整門戶,再興旺起來!”

  這一番話,勾起了各人的心事,而良材更覺得滿肚子裏像有個東西在那裏回蕩奔突,又好像全身的骨節裏都漲滿了力,可又沒chu使,也使不出來。正在這樣又興奮又有點迷惘的當兒,他猛可地聽得老太太問道:“良少爺,前天講過的許家的qin事,你的意思到底怎樣?”

  良材不防老太太先提起這話兒,倒怔了一下,一時之間想不定該怎樣回答。

  老太太看著良材的面孔,慈和地微笑。

  良材臉又紅了,好像有點忸怩,還是沒有回答。對于這件事,他的主意原是早已決定了的:“不願。”爲什麼“不願”呢?他自己也說不出。去年他還見過許靜英,在他的記憶裏,靜英何嘗不是個出se的女子,因而他也能理會到外祖母那一片慈愛的苦心,甚至還感激她;然而他還是“不願”。

  兩位老人家的熱望的眼光都射在良材的臉上,那樣的溫和,慈愛,使得良材感到惶恐;他知道他要是直切說個“不”,便將給她們莫大的痛苦,那簡直是罪惡。

  “外婆疼愛我,難道我還不知好歹麼?”他緩緩地開口了,心卻激動得很,一面不願改變他的決定,一面又生怕傷了老人家的心,他低了頭,正想輕輕說個“不”字,忽然又一轉念,馬上又擡起頭來,勉強笑了笑,對他嗣母說道,“mama,好像前些時候我告訴過ma,一個相面的,省城裏有名的什麼鐵嘴,給我排過流年。”

  “哦?”姑太太摸不著頭腦。

  “嗯,ma也許忘了,”良材又笑了一笑,汗珠從他鼻尖滲出來,臉更加紅了。“省城裏那個——那個張鐵嘴,我請他排過流年,張鐵嘴是很有點名氣的,他判定我,這三年之內,流年不大好,嗯,不利!”

  “啊,他怎麼說?”老太太歪著頭,聚精會神在聽。良材不敢擡頭望她。姑太太眉尖微蹙,怔怔地看住了良材,心裏卻在詫異,爲什麼良材談起相面算命和什麼流年來了。

  良材拿出手帕在臉上擦一把,輕輕歎口氣,決心胡謅到底:“他說什麼?他說我——我將來有五個兒子,五個兒子!”他裝作拭汗,卻把手帕覆在臉上,話調轉快,“可是,三年之內,我要是娶了qin,便主克妻,而且要是娶了個生肖屬馬的女子,她還要克夫呢!”

  室內忽然異常寂靜,良材似乎聽得自己的心跳的聲音,室外那槐樹卻簌簌作響,似乎天又在下雨。

  良材取下手帕露出臉來,吐一口長氣又說道:“老太太,相面的說三年之內,我是去年春天請他排的,還有年半多一點!”

  老太太慢慢點頭,閉了眼睛,不說話。

  姑太太顯然是不相信的,但也不揭穿,只幹笑道:“你排過流年麼,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呢!”說著又朝良材看了一眼。

  良材趕快別轉臉,打算找機會溜走。可是老太太鄭重其事問姑太太道:“阿瑞,靜兒的生肖是不是屬馬的?”

  看見老太太那麼認真,良材心裏更加負疚,覺得用這樣的詭計去欺騙這位慈和的老人家,是萬分不應該的;同時又忽然對于那個許靜英也抱歉起來,幹麼平白地咒她要克夫呢?趁著姑太太還在沈吟的當兒,良材忙即接口道:“也許是我記錯了。那相面的大概說屬羊的不利,不是說屬馬的。反正這都是我的事,我的流年不那個……”

  “不管是羊是馬,光景這件事要過這麼一年半載再談了,——良材,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姑太太用她慣有的朗爽的口吻說,多少還帶幾分鋒利。

  這時候,良材也恢複了內心的平靜,便莊重而恭謹地點著頭。

  老太太也瞧出幾分來了,歎口氣道:“也罷。我們做老人的,替小輩cao心,也只能到這地點。可是,良少爺,你要記得,你是兼祧了兩房的,錢家的香火,就只在你一人身上呢!”良材連忙站了起來,應著“是”,同時也就打算抽身退出。

  但是姑太太又說道:“要是連四房裏都算上,良材還是頂了三個房頭的香火的;四老爺雖則還沒成家就去世了,他這一房到底不好抹掉的!”她轉眼看著良材,“現在什麼都有新法舊法,可是我想來難道新法就不要後代了麼?三老爺是我們錢家第一個新法人,也還是縣裏第一個新法人,可是他把兒子女兒這才看得重呢!良材,你小時是你mama自己喂nai的。幹麼我們這樣人家連個naima都不雇呢?三老爺不許!他說:要人家扔下自己的孩子來喂別人的,不論怎地總不會chuchu留心。他又說:吃nai像三分,naima總是出身低微,小家氣,說不定還有暗病。這些都是我qin眼看見,qin耳聽到的。三老爺就把兒女看得比什麼都重些!”

  “……

霜葉紅似二月花第9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

▷ 閱讀第9節第3小節上一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