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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第19節

第2小節
巴金作品

  [續春第19節上一小節]談,想給蕙解悶。芸也想留在房裏陪伴她的堂jie,或者多同堂jie在一起談話,然而她不得不出去,跟在伯母和母qin後面應酬女客,或者做一些瑣碎事情。到了早飯的時刻,蕙的母qin叫人擺了一桌菜在蕙的房裏,就讓琴、淑英、淑華、芸陪著蕙吃飯,除了绮霞外還差女傭楊嫂來伺候開飯。蕙起初不肯吃,後來經了衆人的苦勸,才勉強動箸吃了半碗飯。到吃午飯的時候,外面客廳裏有兩桌男客,堂屋和左廂房裏有兩桌女客,琴和淑英姊mei仍舊留在房裏陪蕙吃飯。這時蕙吃得更少,她只咽了幾口。衆人看見她這樣,也不想吃什麼了。外面的席上十分熱鬧,更顯得屋裏淒涼。連淑華也不常動箸、不常說話了。淑華覺得此刻比上午更寂寞,忽然說道:“如果芸表jie在這兒,那就熱鬧了。”

  “我不曉得以後還能夠同二mei一起吃幾回飯,”蕙淡淡地說,她的略帶紅腫的眼睛裏又閃起淚光來了。

  “蕙表jie,你爲什麼說這樣的話?”淑華詫異地說:“你以後不是常常回家的嗎?”

  “以後的日子我簡直不敢想。我怕我活不到多久,”蕙冷冷地說,她連忙埋下頭去。淑英在旁邊輕輕地喚了一聲“蕙表jie”,聲音無力而淒慘。她突然放下筷子,發出一陣嗆咳。

  她撫著song口站起來,走到痰盂前,彎著腰吐了幾口痰。天se漸漸地yin暗了。

  “二表mei,你怎樣了?”琴關心地問,淑華也站起來要去給淑英捶背。連蕙也止了悲,叫楊嫂給淑英倒了一杯熱茶。

  淑英止了咳嗽,接過茶杯喝了兩口,端著杯子走到蕙的面前,同情地對蕙說:“蕙表jie,你不要再說那種叫人心痛的話。我有點害怕。”

  “我真恨。爲什麼女子應該出嫁?世界是那麼大,偏偏就該我們做女子的倒楣。天公太不平了。”淑華憤恨地切齒說。

  “這並不是什麼天公平不平。這應當歸咎于我們這個不合理的社會製度,”琴若有所感,忽然做出嚴肅的表情,聲音清朗地說。“我看這是可以改變的。男女本來是一樣的人。我們應當把希望寄托在將來。所以蕙jie,你也要寬寬心才好,到那時你的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蕙含著深意地擡頭看了琴一眼,眼光中帶了一點驚疑,然後她放棄似地輕輕歎一口氣苦笑道:“琴mei,你的話或許有道理,不過我是沒有希望的了。沈進了苦海的人是難得超生的。

  橫豎我定了心讓這個身子隨波飄去。”

  芸揭了門簾進來。她穿一身新yi服,下面系一條紅裙。她在外面剛喝過兩杯酒,她的濃施脂粉的臉上也添了一層紅暈,兩個酒窩更加分明。她突然走進,似乎給這個房間帶來一線光明,一gu熱風。她走到蕙的面前,異常qin熱地問道:“jiejie,你吃飽了?我早就想偷偷跑進來看你的。”

  衆人都已經放下了碗,绮霞正俯著身子在絞臉帕。電燈開始在發光。蕙感動地對芸微微一笑,低聲答應一句:“飽了。”

  淑華在旁邊爽直地說:“芸表jie,你不要相信她。她哪兒吃飽?她只吃了幾口飯。”

  芸驚疑地看蕙,她的頰上的紅暈漸漸地淡去,那一對酒窩也消失了。她關心地問:“jiejie,真的?”蕙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把眼光漸漸地往下移,似乎不敢迎接芸的眼光。

  “jiejie,你不該這樣糟蹋你的身ti,”芸偎著蕙坐下,痛惜地責備道。

  蕙努力動動嘴,她想笑,但是沒有笑出來,卻無力地歎了一口氣,頹唐地說:“二mei,你想我怎麼把飯咽得下去?我的心……”她咽住了下面的話,把頭埋下去,一只手隨意地翻弄著yi角。

  芸心裏一陣難過,她沈默著不說什麼。淑華看見這樣,倒有點後悔不該冒失地說了那句話,反倒引起她們的哀愁。她害怕這沈默,也討厭這沈默,她便勸道:“其實蕙表jie,你也不必過于悲觀。我想表jie夫不見得就像別人說的那樣。”

  蕙把頭埋得更深。芸不掉動一下臉,好像不曾聽見淑華的話似的。淑英嗔怪地瞅了淑華一眼,琴也驚訝地看淑華,她們的眼光仿佛在說:“爲什麼要提到他?”淑華覺得失言,不好意思,便不作聲了。琴看見淑華的受窘的表情,要打破這沈悶的空氣替淑華解圍,便問芸道:“芸mei,外面客人還有多少?席上鬧不鬧?”

  “松松的坐了兩桌,也沒有人吃酒,都很客氣,”芸驚覺似地動一下頭,望著琴答道。她略略皺一下眉頭,又說:“在那兒陪客,真受罪。還不如跟你們一起在這兒吃飯好。外客廳裏的男客鬧酒鬧得很厲害。”她說到這裏便站起來自語道:“我該走了,不然ma會喊人來催我去的。”她又依戀地看了看蕙,說一聲:“jiejie,我去了,”便匆匆地走出房門。绮霞也跟了她出去。

  蕙擡起頭如夢如癡地望著芸的背影,不覺禱祝似地自語道:“但願二mei將來不要像我這樣才好。”

  淑英聽見這句話,心裏一驚,她覺得這句話好像是對她說的。她的眼前現出一個暗影,她費了一些工夫才把它趕走了。但是她還不能夠使自己的心境十分平靜,她還要想將來的一些事情。她愈想愈覺前途困難,希望很少。她找不到出路,就癡呆似地落進了沈思裏面。

  這時電燈已經大亮,外面更是燈燭輝煌,人聲嘈雜。衆人默然相對,顯得房裏十分淒涼。一層板壁竟然隔出了兩個世界。淑華不能忍耐了,她要找幾句話打破沈悶的空氣。她隨便談一些閑話,衆人都不帶多大興趣地應答著。琴談到將來的希望,但是蕙似乎就害怕將來。後來話題轉入到“過去”。一些愉快的回憶漸漸地改變了房裏的空氣。淑英和蕙的注意都被這個話題吸引了去。她們把心事暫時封閉在心底,讓回憶將她們帶到較幸福的環境裏去。

  她們談了好一會兒,大家都感到興趣,外面喧嘩的人聲也不曾攪亂她們的注意。绮霞忽然匆匆忙忙地走進房來,對淑英說:“二小jie,三太太喊你快去,三太太在等你。”淑英答應一聲連忙站起來。绮霞到chuang前把折好了的裙子打開提著遞給淑英。淑英接過裙子系上了。她向蕙告辭。衆人都站起來送她。琴也說要回去。蕙看了看琴,依戀地說:“你也要走?

  爲什麼一說走兩個都要走?”蕙的話還未說完,芸又慌慌張張地走進來,她並不坐下就催促淑英道:“二表mei,喊你快去。

  在等你。”淑英匆匆地向蕙說了兩句話,又向琴打一個招呼便跟著芸出去了。

  外面人聲更嘈雜。似乎許多乘轎子擁擠在天井裏。有人在叫:“高三太太的轎子提上來。”轎夫在答應,轎子在移動。

  一乘,兩乘轎子出去了。另外的又擠上去。琴溫和地對蕙一笑,想拿這笑容安慰蕙。琴說:“橫豎明天下午我還要來。明天上午我有課。ma今天又沒有在這兒吃飯,我怕她等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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