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圍城第九章上一小節]們去迎接她!我才不肯呢。”二說:“她今天不肯來,是不會來的了。我猜准她快要生産了,沒有臉到婆家來,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咱們索
等著雙喜進門罷。我知道老大決不讓我去的,你瞧他那時候多少著急。”三
自愧不如,說:“老大雖然是長子,方家的長孫總是你們阿醜了。孫柔嘉趕快生個兒子也沒有用。”二
指頭點她一下道:“他們方家有什麼大家私可以分,這個年頭兒還講長子長孫麼?阿醜跟你們阿凶不是一樣的方家孫子。老頭子幾個錢快完了,往常田裏的那筆進賬現在都落了空。老大也三四個月不貼家用了,我看以後還要老頭子替他養家呢。”三
歎氣道:“他們做父母的心全偏到夾肢窩裏的!老大一個人大學畢業留洋,錢花得不少了,現在還要用老頭的錢。我就不懂,他留了洋有什麼用,別說比不上二哥了,比我們老三都不如。”二
道:“咱們瞧女大學生‘自立’罷。”二人舊嫌盡釋,
熱得有如結義
(因爲
生
倒彼此嫉妒的),孫柔嘉做夢也沒想到她做了妯娌間的和平使者。
午飯後,鴻漸家翁睡午覺,老太太押著兩個滿不願意的老子騰房間,二
三
各陪小孩子睡覺。阿醜阿凶沒人照顧,便到客堂裏纏住鴻漸。阿醜問“大伯伯”要大伯母看,又頑皮地問:“大伯伯,誰是孫柔嘉?”阿凶距離鴻漸幾步,光著眼吃指頭,聽了這話,拔出指頭,刁嘴咬
道:“‘孫柔嘉。’不可以說的,要說‘大娘’。大伯伯,我沒有說‘孫柔嘉’。”鴻漸心不在焉道:“你好。”阿醜討喜酒吃,鴻漸說:“別吵,明天爺爺給你吃。”阿醜道:“那末你現在給我吃塊糖。”鴻漸說:“你剛吃過飯,吃什麼糖,你沒有凶弟弟乖。”阿凶又拔出指頭道:“我也要吃塊糖。”鴻漸搖頭道:“討厭死了,沒有糖吃。”阿醜爬上靠窗的桌子,看街上的行人。阿凶人小,爬不上,要大伯伯抱他上去,鴻漸算賬不理他,他就哭喪著臉,嚷要撒尿,鴻漸沒做過父
,毫無辦法,放下鉛筆,說:“你熬住了。我攙你上樓去找張
,可是你上了樓不許再下來。”阿凶不願意上去,指桌子旁邊的痰盂,鴻漸說:“隨你便。”阿醜回過臉來說:“剛走過一個人,他一只手裏拿一根棒冰,他有兩根棒冰,又舐一根。大伯伯,他有兩根棒冰。” 阿凶聽得忘了撒尿, 說:“我也要看那個人,讓我上去看。”阿醜得意道:“他走到不知那兒去了,你看不見——大伯伯,你吃過棒冰沒有?”阿凶老實說:“我要吃棒冰,”阿醜忙從桌上跳下來,也老實說:“我要吃棒冰。”鴻漸說,等張
或孫
收拾好房間差她去買,這時候不准吵,誰吵誰罰掉冰。阿醜問,收拾房間要多少時候。鴻漸說,至少等半個鍾頭。阿醜說:“我不吵,我看你寫字。”阿凶吃夠了右手的食指,換個左手的無名指嘗新。鴻漸寫不上十個字,阿醜道:“大伯伯,半個鍾頭到了沒有?”鴻漸不耐煩道:“胡說,早得很呢!”阿醜熬了一會,說:“大伯伯,你這枝鉛筆好看得很。你讓我寫個字。”鴻漸知道鉛筆到他手裏准
死刑斷頭,不肯給他。阿醜在客堂裏東找西找,發現鉛筆半寸,舊請客貼子一個,把鉛筆頭在嘴裏吮了一吮,筆透紙背似的寫了“大”字和“方”字,像一根根火柴搭起來的。鴻漸說:“好,好。你上去瞧瞧張
收拾好沒有。”阿醜去了下來,說還沒呢,鴻漸道:“你只能再等一下了。”阿醜道:“大伯伯,新娘來了,是不是住在那間房裏?”鴻漸道:“不用你管。”阿醜道:“大伯伯,什麼叫‘關系’?”鴻漸不懂,阿醜道:“你是不是跟大娘在學堂裏有‘關系’的?”鴻漸拍桌跳起來道:“什麼話?誰教你說這種話的?”阿醜嚇得臉漲得比鴻漸還紅,道:“我——我聽見
跟爸爸說的。”鴻漸憤恨道:“你
混帳!你沒有冰吃,罰掉你的冰。”阿醜瞧鴻漸認真,知道冰不會到嘴,來個精神戰勝,退到比較安全的距離,說:“我不要你的冰,我
會買給我吃。大伯伯最壞,壞大伯伯,死大伯伯。”鴻漸作勢道:“你再胡說,我打你。”阿醜甭著頭,鼓著嘴,表示倔強不服。阿凶走近桌子說:“大伯伯我乖,我沒有說。”鴻漸道:“你有冰吃的。別像他那樣。”阿醜聽說阿凶依然有冰吃,走上來一手拉住他手臂,一手攤掌,說:“你昨天把我的皮球丟了,快賠給我,我要我的皮球,這時候我要拍。”阿凶慌得叫大伯伯解圍。鴻漸拉阿醜,阿醜就打阿凶一下耳光,阿凶大哭,撒得一地是尿。鴻漸正罵阿醜,二
下來了責備道:“小弟弟都給你們吵醒了!”三
聽見兒子的哭聲也趕下來。兩個孩子都給自己的母
拉上去,阿醜一路上聲辯說:“爲什麼大伯伯給他吃冰,不給我吃冰。”鴻漸掏手帕擦汗,歎口氣。想這種家庭裏,柔嘉如何住得慣。想不到弟媳背後這樣糟塌人,她當然還有許多不堪入耳的話,自己簡直不願意知道,那句話現在知道了都懊悔。聽過她們背後對自己的批判,死後受閻王爺問一生的罪惡,就有個自辯的准備了。一向跟家庭習而相忘,不覺得它藏有多少仇嫉卑鄙,現在爲了柔嘉,稍能從局外人的立場來觀察,才恍然明白這幾年來兄弟妯娌甚至父子間的真情實相,自己如在夢裏。
方老太太當夜翻箱倒箧,要找兩件劫余的手飾,明天給大媳婦作見面禮。鴻漸家翁笑她說:“她們新式女人還要戴你那些老古董麼?我看算了罷。‘贈人以車,不如贈人以言’;我明天倒要勸她幾句話。”方老太太結婚三十余年,對丈夫掉的書袋,早失去索解的好奇心,只懂最後一句,忙說:“你明天說話留神。他們過去的事,千萬別題。”鴻漸家翁怫然道:“除非我像你這們笨!我在社會上做了三十多年的事,這一點人情世故還不懂麼?”明天上午鴻漸去接柔嘉,柔嘉道:“你家裏比我們古板,今天去了,有什麼禮節?我是不懂的,我不去了。”鴻漸說,今天是彼此認識一下,毫無禮節,不過他父的意思,要他們對祖宗行個禮。柔嘉撒
道:“算你們方家有祖宗,我們是天上掉下來的,沒有祖宗!你爲什麼不對我們孫家的祖宗行禮?明天我教爸爸罰你對祖父祖母的照片三跪九叩首。我要報仇。”鴻漸聽她口氣松動,賠笑說:“一切瞧我面上,受點委屈。”柔嘉道:“不是爲了你,我今天真不願意去。我又不是新進門的小狗小貓,要人抱了去拜竈!”到了方家,老太太瞧柔嘉沒有相片上美,暗暗失望,又嫌她
服不夠紅,不像個新娘,尤其不贊成她腳上顔
不吉利的白皮鞋。二
三
打扮得淋漓盡致,天氣熱,出了汗,像半溶化的
油喜字蛋糕。她們見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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