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通一次信
阿麗思小在臨動身以前,很滿意的把那儀彬姑娘見到了,那母
也見到了,那二哥也見到了。她打起了興致同這一家人談話。她說話時常常害羞,因爲想到自己把自己分成兩人時說的蠢話。經那作二哥的同儀彬姑娘談到時,便不由得不臉紅了。
一切如儀彬姑娘所說,經過一切的麻煩,隨到儀彬姑娘的二哥行動,遇事裝馬虎,裝不注意,有時不得已自己還裝作外公主那麼尊大與驕傲,恐嚇無知識的中
人,于是到了一個地方。
不消說這便是儀彬姑娘的鄉下了。情形一切如儀彬姑娘所說,故阿麗思到此也不覺得怎樣不方便。
這裏比不上中大地方的,是沒有人請演講一類事,沒有詩人,沒有用韻文說話的紳士,沒有戲,總之大地方所有的這裏好象都不會見到,這裏所有的卻又正是大地方不曾見過的。
這地方,管理一切人畜禍福的,同中普通情形稍稍不同,第一是天王以及天王以下諸菩薩,第二是地方官以及幫菩薩辦事的和尚、道士、巫師,第三是鄉約保正。人人怕菩薩比怕官的地方還多,就因爲作官的論班輩瓜葛全離不了非
即友。雖然每一家小孩子,總有一個兩個得力的鬼神作幹爹,但幹爹好象也只能保佑幹兒子長命富貴,遇到家人父子大事還不能幫忙。地方官既然還是坐第二把交椅,所以論收入,也是菩薩比官強多了。一個保正既敵不過爲菩薩看廟門的人清閑,也不會比這作鬼神門房的收入爲多,這是那地方有兒女很多的人家,在選擇兒婿一事上,全考究的很分明的。
作官的人除了有衙門坐以外,地位決不比一個廟中管事優,這優劣的比較,要不拘誰一個做媒的老太太們也數得出。
本地人,他們吃的是普通白米,作幹飯,一天三餐或兩餐。菜蔬有錢的人照規矩吃魚吃肉,窮人則全是辣子同酸菜。
很可怪的便是縱然落在肚裏的只是辣子酸菜,象是樣子還是不差多少,也能說,也能笑。吃不同樣的東西,住不同樣的房子,各人精神生活卻很難分出兩樣情形,這是使阿麗思吃驚的。他們那聽天安命的人生觀,在這隨命運擺布的生活下,各不相擾的生兒育女,有希望,有憤懑,便走到不拘一個廟裏去向神申訴一番,回頭便拿了神的預約置了這不平的心,安安靜靜過著未來的日子。人病了,也去同神商量,請求神幫忙,將病醫好,這辦法,都不是歐洲人懂的。
到了儀彬的鄉下的阿麗思,把儀彬姑娘的二哥,也喊作二哥了,因爲這樣一來方便了許多。
他們住的地方是城中心。城中心,是說每早上照例可以聽二十種喊法不同的小販聲音,到早飯後又可以聽十五種,晚飯聽八種,上燈聽一百零八種,——這數字,是阿麗思在三天的比較下統計過來的,相差絕不會遠。本地人的好吃,從這統計上可以明白。不過這些可以當點心的東西,有一半是用辣子拌,有十分之二是應當泡在辣子汁裏,這在問過二哥以後阿麗思才知道的。
阿麗思站到大門邊看街,街上走的人物便全在眼中了。這個地方沒有車,沒有轎,各個人的腳全有腳的責任,因此老太太們上街的也全是步行。凡是手中提得有紙錢的,是上廟中家菩薩
進香,提了銅錢則是到另一種
家公館去打牌——這地方老太太是只有這兩樣事可做的。上學下學的小孩子,多數是赤了腳在石地上走,脅下挾書包,兩只手各提一只鞋子。他們是每一個人全學會五六十種很精彩的罵人語彙。
這種學問的用是有的。譬如說,兩個學生遇到一路走時,他們就找出一點小小原由,互相對罵,到分手爲止。無意中在路上碰到,他們也可以抽出時間暫停下腳來,站到人家屋檐下,或者爽
坐到人家屋檐下的石階上,互相罵,把話罵完再分手,也是很平常的事。小孩子遇到要打架,成年人(當然這中就不缺少鄉約保正)便很公平的爲劃出圈子來,要其他小孩子在圈外看,他且慨然的把公正人自居,打傷了他還可以代爲敷葯。大人們在大街上動刀比武是常事,小孩子也隨便可以跟到身後看,決不會誤傷及他們(凡是比武的人,刀法是很准確的)。阿麗思還見到一個作母
的送她兒子出門上學時,囑咐兒子看這個須站得稍遠點,兒子笑,以爲母
膽子太校阿麗思還見到……見著的多嘞,就是站在大門邊打望,便全有機會遇到!
別的地方多數是成年人作的事比小孩子精明十倍百倍,這地方則恰恰相反。這裏上年紀的人,賭博只有五種,小孩子則可以賭輸贏的還不止五十種。他們把所有的娛樂全放在賭博上面,又切實,又有趣。有一個小錢在手,便可以來猜錢背面的年號,或通寶“通”字的“之紐”有幾點。拿風筝則可以各站在一,一個城裏一個城外,想方設法盡風筝繩子絞在一
,便趕忙收線,比誰快,比誰線結實。用一段甘蔗也可以賭錢,這辦法是把甘蔗豎立,讓其搖搖擺擺,在搖搖擺擺情形中將小小鋼鐮刀下劈,能劈長便不花錢吃甘蔗。養蛐蛐打架,養鹌鹑,養
養鴨子同鵝,全可以比輸贏。很奇怪的是,在許多地方本來不善于打架的東西,一到了這裏,也象特別容易發氣容易動火了。這地方小孩子的天才可驚
,真是太多了。沒有活東西馴養,也沒有甘蔗以及陀螺風筝之類時,他們的賭博還仍然有的是方法維持下去!他們各持一段木,便可以在一層石階前打起“板板”來了;把木打上階,或打下階,即可以派錢,這是最簡單方法之一的。他們到全是兩手空空時,還可以用這空手來滾沙寶相碰。來扳勁,來澆
,來打架,輸了的便派他背上一拳,或額角上五鑿栗,甚至于喊三聲“豬頭”由輸家答應。賭博用錢,用香頭,用瓦片捶就圓東西,用蚌殼,這許多人全懂。他們可還發明用拳頭,用鑿栗,以及用各種奇巧罵人話語,這個是怪難得的。
阿麗思小到這時,可想念起呆在茯苓旅館的傩喜先生來了。她以爲他是太寂寞了點。縱如她所設想,傩喜先生成天到公園去坐在上流人頂多的茶座上,比起自己當然就是很寂寞的事了!她所見到的,傩喜先生卻無從見到,這是不應該的。那麼遠的路程,那麼同伴的來,卻不能一同到這個地方,阿麗思不免稍稍奇怪這個二哥了阿麗思終于把這個意見問了他。她說:“二哥,你幹嗎又不讓傩喜先生同我一塊來?”
“讓他在茯苓旅館不是一件方便的事麼?”
“他寂寞,會的。”
他便笑,說,“決不會。如今是正成天成夜爲人約請到各地方演講。哪裏會?可擔心的倒是怕他忙不過來!”
阿麗思卻仍然以爲這是不大合式,因爲他並不是預備來演講的,所以不來似乎是更不應當了。
……
阿麗思中國遊記第7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