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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麗思中國遊記》第3章

第2小節
沈從文作品

  [續阿麗思中國遊記第3章上一小節]。關于這個若不能明白,不拘向中guo什麼人請教,他們都能供給你三十個以上通俗名字的。若求其頂合適當然須要去拜訪中guo翻譯小說的文學家,他們對名字是十分懂得合乎guo情的。找中guo文學家那極容易。有些人你可以在初次會晤下問他是什麼主義文學家,他告訴你時可不會紅臉。

  中guo地方以乞討爲職業的人,算世界上第一多。他們在你身後追著趕著,說出很好的祝福,這頌詞且多數用韻,自由從口上編成,如古世紀乞丐詩人一樣,你若是樂于聽他,就慢送他一點錢。不過太慢了,也許他把祝福的話用完了,尾音卻是詛罵,這看地方來,有些地方是如此的。

  有些地方鄉下人,又作興一到過年就上城討錢的,這也成了規矩。

  許多地方開鋪子作生意的,一到初一十五便在櫃臺上擺一個錢簸箕,這裏面有小銅子和銀角子,這錢是專爲給乞丐的。凡是作乞丐的還有一種副業,便是什麼地方死人結qin,他們去打執事。到那時候他們穿得是一種綠seseyi裳,這yi裳上面還繡得有花,是中guo前清衙門的副爺穿的到冷天時平常本來用報紙圍身的,他們這個時候就不再發抖了。

  若是想研究中guo人不好看的臉se有多少種,你只要走到各chu都不讓他們叨光,就可以見到。

  中guo人罵人是各地都不同的(這裏足供一個專門研究家討論,茲節去)。

  想同中guo新的青年知識階級認識,你問一個在歐洲的明白歐洲某文人的生活的朋友,拿一個那文人的相片來,簽上贈你的名字,一到中guo後,只要見到不拘某一個教授,讓這教授見到這相,明天他就會爲你宣傳出去,大家都請你演說。你演說只把外guo一切最新發明全歸功給兩千年前的中guo人,他們就都歡歡喜喜的散去,認爲你是同黃se人同情的白種人。總之你到中guo說中guo好,這馬屁是容易拍的。你不會拍就在中guo人面前罵罵你對歐洲人不滿意的地方,也算很懂事的白種人了。

  你這樣一同中guo知識階級接近,又可以見到現下中guo的文學家,這文學家就是發表過guo際上的宣言,說外人輕侮中guo人,且名義也是說他是‘文學家’的。

  就此又可以看看中guo法郎士,中guo拜倫,中guo……也是一個在最近想了解中guo的歐洲人應當會面談談的。

  到中guo應當明白中guo人對女子的新舊觀念,好在同一地方對付兩個人。凡是穿洋服的你都稱他爲中guo新時代人物,他便歡喜,且很有禮貌的同你攀談。但有時你對一個頂時髦的人討論到中guo古文化也能津津有味。這全在你耳朵,你聽他說一句話就可以明白。但不拘是新是舊,中guo人都善于賭咒。賭咒是自己說了謊以後請神來幫忙作僞證人的。中guo的兵隊,都知道怕外guo人,土匪也如此。

  在中guo許多地方,每一天都要殺一些人,普通人可以隨便看這個熱鬧。官廳也能ti會這民衆的希望,一遇到殺人,總先把這應殺的人遊街,隨後把人頭挂在看的人頂多的地方,供大家欣賞。外guo人且可以把這個隨便照相。

  中guo人,近年來,辮子同小腳,可惜是不大能在大市鎮上見到了。但拖辮子的思想是隨便可以見到的。要見這種高深的文化不一定要去找有胡子的人談,年青人也能很好把這文化保留到思想上的。

  頂會賭博的人應推中guo人。他們把打仗也維持到賭博上面,投資的全是外guo人。有錢的歐洲人,是知道中guo偉人誰可以某一時上臺,比在跑馬場買馬位還看得准。

  先疑心自己是已俨然遊過中guo一趟的約翰·傩喜先生,讀完了這一本《中guo旅行指南》,才明白是中guo還有許多事情。

  到看到這樣一冊厚厚的書,全說得是中guo事情,關于動身倒似乎是問題了。他雖然信得過哈蔔君的話,說是歐洲人到中guo去比列本guo還自由,但看這書的第一章,把中guo小費規矩就說了兩三萬字,他對于此行的路費倒躊躇起來了。本來的路費並不一定要花多少,但到了中guo以後小費倒是一筆大數目。究竟要用多少小費,這書上又並未曾載明。也許還有最近才有的規矩遺漏不曾載上。然而他是決了心要去看看的。

  他一面記起到中guo去姓名應譯好或糾正的事,就又走到哈蔔君家中去討論到他的姓名應如何改變,並問問這書中自己不了解chu

  “這個爲難得很,你書上說應審好才行呢。”

  “那我倒忘了,”哈蔔君說著,走到寫字臺邊去亂翻,翻出一個薄紙本書來,“來,我們請這個師傅。”

  原來這就是一本中guo《百家姓》,上面且有英文,拉丁文,俄文,三種的比較名詞,傩喜先生是認得到拉丁文的,就把自己的姓去按照筆畫檢尋,過了一陣。

  “我想,就姓王好了。”

  “這個我贊成。有個王爾德,中guo現在是大家全知道的。”

  姓,那就定爲王,郡名爲“三槐”,無問題了,到姓已定妥時就研究名字。名字在另一本書上也有。爲了應當選中一個頂好的,傩喜先生要哈蔔君自己去作事,不必再理他,好讓他坐在那紫檀嵌大理石的太師椅上專心翻找。傩喜先生是那麼張起兩個耳朵,端端正正坐在那大椅子上,把she頭在嘴巴邊舔著,目不旁瞬的作這一個工作的。每一個名字在他都拿來過細稱量一番。

  ——“阿狗,”不好。這裏注明是小名,且指定是第四階級的。

  ——“guo富,”不好。這是軍人,店老板。

  ——“金亭,”不。

  ——“長壽,”不。

  怎麼都不見紳士名字?

  紳士的名字筆畫都很多,這書爲中guo式的排列,所以先是找不著。

  …………

  翻了半天還是找不到傩喜先生認爲滿意的名字。他到沒有辦法也懶于再找時,喊他的朋友。

  “喂,幫幫忙,幫幫忙,我真不知要怎麼著!”

  朋友哈蔔君,是已在那琴凳上打盹,爲傩喜先生喊醒的。

  于是他們兩個來翻。

  又翻了一陣,討論了一陣,還是不成。

  “那你意思怎麼啦?”

  “我意思就是這樣,照老法子;用我這一人混名。”

  “你是說在名片上贏王傩喜’三字麼?”

  “嗯?”

  “也好。”哈蔔君只答應也好。他不明白傩喜先生的用意。

  傩喜先生在某一頁上曾翻出一個“傩喜”的名,下面注得小字是:此名爲中guo某總理在家時之小名,“傩喜”意謂還一次願爲傩神所喜而賜雲。那是真再好也沒有了。但他可不把這意思告給哈蔔君知道,怕朋友有意取笑。

  把名字取定以後,他又問了不少關于到中guo以後的方法,這些方法多數是那《旅行指南》一書上面講過的,但他不明白,非哈蔔君一一講解不成。到後問到小費,朋友說,“這個,至少預備同你此行的旅費一樣多,那成了。”

  “我是擔心超過旅費的。既只要這樣辦,那倒無問題。”

  今天傩喜先生已習慣于喝那中guo龍井了,他喝了兩碗茶,又把哈蔔君的中guo點心吃了一些才回家。

  當夜在chuang上,他又把那《中guo旅行指南》細細的看,到睡後卻做了許多荒唐不經的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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