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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人》《一個婦人的日記》

第3小節
沈從文作品

  [續老實人《一個婦人的日記》上一小節]籠頭的小馬,想必又拿錢到老瑞那裏買蛐蛐籠去了。

  文鑒ma來了,母qin想打牌,要向嫂去接幾個客。

  接大嫂,接劉幹ma,接宋嬸,接伍家嬸子。我猜詳,除了餓牌的劉幹ma,其他的人都怕不能來。告母qin,“怕不能來吧。”

  母qin說,“mei你爲我想一想。”

  “我想在過節還能出來打牌的,恐只有劉幹ma一人。”

  “那邀大姨的大mei來,說你要她來。”大mei是大姨的大女兒。

  “好,要她來,周姊也要來,若你打一個,就夠了。文鑒ma,是能打三天三夜不下桌子的,麻將到老鼠搬家,全都來,全都會。到家裏時,同松弟柏弟打一銅子一墩也不辭。”

  人來了,就擺常特意要大mei坐母qin上手,好放老人的張子。牌是打“一百二百疊疊翻”,我又坐大mei上手,當母qin作莊時,我“守醒”。就站到母qin同大mei身背後牽線,好讓母qin盡得好牌吃。劉幹ma知道只盡笑。

  因爲客多了,晚飯菜上加了臘肉同板鴨。大家吃雄黃酒,用雄黃末子放到酒裏去。母qin很高興,吃酒到四杯。文鑒娘扯文鑒的耳朵用雄黃在額上畫了個“王”字,母qin笑,說是記到前幾年還爲大mei畫王字,如今大mei就是大姑娘家了。大mei就笑請母qin再爲畫一次,我也要母qin爲畫一個小王字,大家笑得喘不過氣來。母qin高興得很,自己也在額上搽了三點子。劉幹ma也搽,向嫂也搽。晚上因爲留大mei在家裏莫回去,又打牌,一直到二炮,文鑒母子同到劉幹ma等才轉家。打牌母qin贏我輸,把母qin贏的全輸去,還不夠數的。今天是應當我輸點錢,好讓這些老人高興點。

  同到大mei一起睡。當睡時,母qin告我們明天可以晏起一點的,她已囑咐向嫂買菜了。

  大mei還是三月到過我們家中的。我們預備照料母qinchuang以後才去睡,母qin不答應,說大mei是客。其實大mei到這裏,比到自己家裏還隨便,客還要跑到廚房去自己炒菜,這客也真太不象客了。

  五月初六日,晴。

  天氣特別好。老早我們就醒了,不即起,同在chuang上說話。

  大mei說,“蔨tm嫂子,我想把我頭上的這些毛剪了。我真討厭它!”

  我是不贊成。聽說別chu有好多人都剪了的,剪得很短,同男人一樣。但我想,剪得很短總不大好看。

  “大mei,你這頭發多長多好,剪掉也可惜。”

  “我就嫌它長。一天梳,要一點兩點鍾。睡時也討厭。”

  “我看頭發是很美的東西,你瞧我母qin,她的頭發多好!

  我是願意頭發多點長點也辦不到的。”

  我又想起大姨頭發也很好,三姨頭發也很好,只四姨不成。

  “我ma不願意我剪,四姨說剪了很好看。”

  “哈,四姨,四姨的頭發不好,她就歡喜你剪頭發!我還正想起這幾個老人家,爲什麼四姨頭發就特別壞的緣故!”

  “她是因爲玻”

  當真我是不願大mei把一頭青幽幽的好發剪去的。作興剪去以後又來悔。不過剪了方便得多也是真。

  早上母qin昨夜教向嫂預備好了的小羊角粽子,還未起chuang向嫂就端到chuang邊來。大mei是在家中chuang上過慣早了的,臉不洗,就吃了四五個。

  在吃早飯時,大mei向母qin征詢對于頭發的意見。

  “二姨,你瞧我剪了頭發好不好?”

  “那樣返俗尼姑的樣子。”

  “四姨說是見到別人剪得很好呢。”

  “你四姨,她是想把她自己的頭發剪去的。”

  “我也想到四姨怎麼她的頭發特別壞!一個人頂小,頭發卻頂差。ma,你的發似乎比大姨三姨都要好。”

  “不,近來少多了。往年我們做姑娘時節,梳頭都是擱在椅子背後搭轉來作兩節梳。讓它披散就到腳後跟。”

  “那剪去真是可惜。大mei的頭發,就快拖腳了。若是象我樣,剪了倒或者好點,別人也看不出是黃癞毛了罷。”我不過是說說而已,我是也不願剪的。

  “我都不贊成剪去。有頭發是要好看點的。mei你看頭發好,髻子又梳得好看,這人去吃酒,多注目!”

  大mei就不說話了。大mei笑。

  我知大mei總有一天仍然會剪去,那一把好頭發,剪去真是很可惜。

  吃飯的菜是肉片川湯加口蘑,和昨天未切完的臘肉。大mei是歡喜辣子的,故那一碗新辣子炒豬肝辣子就特多。又有茄子,是放在飯鍋上蒸好後拌麻油醬醋蔥姜冷吃的。

  吃了飯,仍然接文鑒的娘同到劉幹ma來打牌。因爲是初六,知道宋嬸同伍家嬸子必定無事可做了,也接來。宋嬸子先來,拿了一籃子自己用草灰包好的鹽蛋。不一會,都到了。

  客多我就不上場,大家都不依,結果是與大mei同財合夥輸贏各一半,牌讓大mei打,我去料理菜。

  殺了一只大母ji,又把昨天大mei來時送的那一對豬腳加鹵汁煮好。午時用ji湯下面,稱了兩斤切面,吃得一點也不剩。

  打牌母qin又贏。今天是劉幹ma坐在母qin的上手,更會灌張子了。母qin很不好意思,故意掉到伍嬸下手去,又特意把贏來的錢同文鑒娘賭“第一張大”。

  大mei說,“看不出二姨,還會許多賭錢方法!”

  “這是我跟文鑒學來的,文鑒這小子,會賭一二十種不同的方法,將來必定要成賭棍子。”

  文鑒的ma笑,大mei也大笑。實在大mei就是能幹人,打牌會二十種以上。擲六顆骰子,大mei也能喊出許多名字來。文鑒的ma呢,則一到大姨家時同到小孩子們在一chu,推牌九總是做莊家,且極會滾錢,母qin還不知道哪。

  大mei故意裝不懂,來同母qin照母qin同文鑒的ma方法賭大小,母qin可盡輸,還說小孩子手興好才贏。

  下首劉幹ma可忍不住了,“二姊,你被大丫頭騙了。她才是個賭棍子哪。她騙你,調了牌的。”

  大mei才把所贏的錢全退給母qin,母qin又推給大mei。母qin說,讓大mei騙也不要緊的,因爲大mei同媳婦合夥。

  我說,“這是母qin故意要送我們小孩子幾個節錢,又怕我們不好意思用手接,才作爲不見到大mei換牌,讓我們贏錢,不然怕不那麼好容易罷。”

  大家都笑說是的。

  “既然這樣說,就一五一十退我吧。”然而大mei卻不再退了,明知退時母qin也不會當真就收回。

  晚飯吃了大mei掙著要回去,大家就不打夜牌。客去後,母qin也很倦,很早就睡了。

  在燈下來爲四弟寫信,就便把這幾天的情形,告給四弟。

  五月初七日,晴。

  早八時起,告向嫂洗帳子,洗被,洗桌布。

  爲母qin念給四弟信。

  母qin說,“加一筆,問他,說我的意思,爲他講媳婦,願意不願意,回一個信。”

  “ma,是不是文鑒的ma同你老人家談的那家?”

  “不,我心裏還有一個人。”

  “你老人家莫說,讓我猜一猜。”

  我不消猜也知道是大mei。但是我先猜胡家的素小姊,次猜伍嬸的侄小姊,又次猜楊三mei,末尾我裝做無意猜到大mei身上來。

  “是大mei。我看是好的。”

  “我也說好,將來有幫手,我們兩人可以欺服老太了。”

  母qin說,等回信來再張揚,這時倒不必提及。

……

《老實人》全本在線閱讀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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