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石子船漁上一小節]遠有三十丈了。望到在月光中的船,一船黑毒魚物料象一只
牛。船在粼粼波光中輕輕搖擺,如極懂事,若無系繩,似乎自動也會在
中遊戲。又望到對河遠
平岡,浴在月
中,一抹淡灰。下遊遠
面則浮有一層白霧,如淡牛
,霧中還閃著火光,一點二點。
他們在岸上不動,哥哥想起了舊事。
“這裏死了我們族中五百漢子。他們也死了五百。”
說到這話,哥哥把刀也嘩的拔出鞘了,順手砍路旁的小樹,唦唦作響,樹枝砍斷了不少,那弟弟也照到這樣作去。哥哥一面揮刀一面說道:“爹爹過去時說的那話你記不記到?我們的刀是爲仇人的血而鋒利的。只要我有一天遇到這仇人,我想這把刀就會喝這人的血。不過我聽人說,朝字輩煙火實在已絕了,我們的仇是報不成了。這刀真委屈了,如今是這樣用,只有砍
中的魚,山上的豬。”
“哥哥,我們上去,就走。”
“好,就上去吧,我當先。”
這兩弟兄就從一條很小很不整齊的毛路走向山頂去。
他們慢慢的從一些石頭上踹過,又從一些毛草中走過,越走與山廟越近,與河越離遠了。兩弟兄到半山腰停頓了一會,回頭望山下,山下一切皆如夢中景致。向山上走去時,有時忽聽到木魚聲音較近,有時反覺漸遠。到了山腰一停頓,略略把喘息一定,就清清楚楚聽到木魚聲音以外還有念經聲音了。稍停一會這兩弟兄就又往上走去哥哥把刀向左右劈,如在一種危險地方,一面走一面又同弟弟說話。
“……”
他們到了山廟門前了,靜悄悄的廟門前,山神土地小石屋中還有一盞微光如豆的燈火。月光灑了一地,一方石板寬坪還有石桌石椅可供人坐。和尚似乎毫無知覺,木魚聲朗朗起自廟裏,那弟弟不願意拍門。
“哥,不要吵鬧了別人。”
這樣說著,自己就坐到那石凳上去。而且把刀也放在石桌上了,他同時順眼望到一些草花,似經人不久采來散亂的丟到那裏。弟弟詫異了,因爲他以爲這絕對不是廟中和尚做的事。這年青人好事多心,把花拈起給他哥哥看。
“哥哥,這裏有人來!”
“那並不奇怪,砍柴的年青人是會爬到這裏來燒香求神,想從神佑得到女人的心的。”
“我可是那樣想,我想這是女人遺下的東西。”
“就是這樣,這花也很平常。”
“但倘若這是甘姓族中頂美貌的女人?”
“這近于笑話。”
“既然可以猜詳它爲女人所遺,也就可以說它爲美女子所遺了,我將拿回去。”
“只有小孩才做這種事,你年青,要拿去就拿去好了,但可不要爲這苦惱,一個聰明人是常常自己使自己不愉快的。”
“莫非和尚藏……”
說這樣話的弟弟,自己忽然忍住了,因爲木魚聲轉急,象念經到末一章了。那哥哥,在坪中大月光下舞刀,作刺劈種種優美姿勢,他的心,只在刀風中來去,進退矯健不凡,這漢子可說是吳姓族最純潔的男子了。至于弟弟呢,他把那已經半憔悴了擲到石桌上的山桂野菊拾起,藏到麂皮抱肚中,這人有詩人氣分,身不及阿哥強,故于事情多遐想而少成就,他這時只全不負責的想象這是一個女子所遺的花朵。照烏
河華山寨風俗,則女人遺花被陌生男子拾起,這男子即可進一步與女人要好唱歌,把女人的心得到。這年青漢子,還不明白女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因爲凡是女人聲音顔
形
皆趨于柔軟,一種好奇的慾望使他對女人有一種狂熱,如今是又用這花爲依據,將女人的偶像安置在心上了。
這孩子平時就愛吹笛唱歌,這時來到這山頂上,明月清風使自己情緒缥缈,先是不讓哥哥拍打山門,恐驚吵了和尚的功課,到這時,卻情不自己,輕輕的把山歌唱起來了。
他用華山寨語言韻腳,唱著這樣意思:
你臉白心好的女人,
在夢中也莫忘記帶一把花,
因爲這世界,也有做夢的男子。
無端夢在一時你可以把花給他。
唱了一段,風微微吹到臉上,臉如爲小手所摩,就又唱道:柔軟的風摩我的臉,我象是站在天堂的門邊——這時,我等候你來開門,不拘那一天我不嫌遲。
出于兩人意料以外的,是這時山門旁的小角門,忽然訇的開了,和尚打著知會,說:“對不起,驚動了。”
那哥哥見和尚出來了,也說:
“對不起師傅,半夜三更驚吵了師傅。”
和尚連說“哪裏哪裏”走到那弟弟身邊來。這和尚身穿一身短僧服,大頭闊肩,人雖老邁,精神勃勃,還正如小說上所描畫的有道高僧。見這兩兄弟都有刀,就問:“是第九族子弟麼?”
那哥哥恭恭敬敬說:
“不錯,屬于宗字輩。”
“那是××先生的公子了。”
“很慚愧的,無用的弟兄辱沒了第九族吳姓。”
“××先生是過去很久了。”
“是的。師傅是同先父熟了。”
“是的。我們還……”
這和尚,想起了什麼再不說話,他一面細細的端詳月光下那弟兄的臉,一面沈默在一件記憶裏。
那哥哥就說,
“四年前曾到過這廟中一次,沒有同師傅談話。”
和尚點頭。和尚本來是想另一件事情,聽到這漢子說,便隨便的點著頭,遮掩了自己的心事。他望到那刀了,就贊不絕口,說真是寶刀。那弟弟把刀給他看,他拿刀在手,略一揮動,卻便飕飕風生,寒光四溢。弟弟天真的撫著掌:“師傅大高明,大高明。”
和尚聽說到此,把刀仍然放到石桌上,自己也在一個石凳上坐下了。和尚笑,他說:“兩個年青人各帶這樣一把好刀,今天爲什麼事來到這裏?”
哥哥說:
“因爲村中毒魚派我們坐船來倒葯。”
“衆生在劫,阿彌陀佛。”
“我們在灘下聽到木魚聲音,才想起上山來看看。到了這裏,又恐怕妨礙了師傅晚課,所以就在門前玩。”
“我聽到你們唱歌,先很奇怪,因爲夜間這裏是不會有人來的。這歌是誰唱的,太好了,你們誰是哥哥呢?我只聽人說到過××先生得過一對雙生。”
“師傅看不出麼?”
那哥哥說著且笑,具有風趣的長年和尚就指他:“你是大哥,一定了。那唱歌的是這一位了。”
弟弟被指定了,就帶羞的說:
“很可笑的事,是爲師傅聽到。”
“不要緊,師傅耳朵聽過很多了,還不止聽,在年青時也就做著這樣事,過了一些日子。你說天堂的門,可惜這裏只一個廟門,廟裏除了菩薩就只老僧。但是既然來了,也就請進吧。看看這廟,喝一杯蜜茶,天氣還早得很。”
這弟兄無法推辭,就伴同和尚從小角門走進廟裏,一進去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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