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給我的特別印象
說起過節和觀燈,每人都有一份不同的經驗。
中是世界上一個大
,地面廣,人口多,曆史長,分布全
各民族語言文化風俗習慣又不一樣,所以一年四季就有許多種節日,使用不同方式,分別在山上、
邊、鄉村、城鎮舉行。屬于個人的且家家有分。這些節日影響到
食住行各方面,豐富人民生活的內容,擴大曆史文化的面貌,也加深了民族團結的感情。一般吃的如年糕、棕子、月餅、臘八粥,玩的如花炮、焰火、秋千、風筝、燈彩、陀螺、兔兒爺、胖阿福,穿戴的如虎頭帽、貓貓鞋、作鬧龍舟和百子觀燈圖的
裙、坎肩、涎圍和圍裙……就無一不和節令密切相關。較古節日已延長了二三千年,後起的也有千把年曆史,經史等古籍中曾提起它種種來曆和舉行的儀式。大多數節日常和農事生産相關,小部分則由名人故事或神話傳說而來,因此有的雖具有全
,依舊會留下些區域特征。比如爲紀念屈原的五月端陽,包粽子,懸蒲艾,戴石榴花,雖然已成全
習慣,但南方的龍舟競渡,給青年、婦女及小孩子帶來的興奮和快樂,就決不是生長在北方平原的人所能想象!
大江以南,凡是有河流可通船舶,無論大城小市,端午必照例舉行賽船。這些特製龍船多窄而長,有的且分五
,頭尾高張,轉動十分靈便。平時擱在岸上,節日來臨前,才由二三十個特選少壯青年,在鞭炮轟響、歡笑呼喊中送請下
。初五叫小端陽,十五叫大端陽,正式比賽或由初三到初五,或由初五到十五。沅
流域的漁家子弟,白天玩不盡興,晚上猶繼續進行,三更半夜後,住在河邊的人從睡夢中醒來時,還可聽到
面飄來蓬蓬當當的鑼鼓聲。近年來我的記憶力日益衰退,可是四十多年前在一條六百裏長的沅
和五個支流一些大城小鎮度過的端陽節,由于鄉情風俗熱烈活潑,將近半個世紀,種種景象在記憶中還明朗清楚,不褪
,不走樣。
因此還可聯想起許多用“鬧龍舟”作題材的藝術品。較早出現的龍舟,似應數敦煌壁畫,東王公坐在上面去會西王母,雲遊遠方,象征“駕六龍以馭天”。畫雖成于北朝人手,最先稿本或可早到漢代。其次是《洛神賦圖卷》,也有個相似而不同的龍舟,仿佛“駕玉虬而偕逝”情形,作爲曹植對洛神的眷戀懸想。雖曆來當作晉代大畫家顧恺之手筆,産生時代又可能較晚些。還有個長及數丈元明人傳摹唐李昭道《阿房宮圖卷》,也有幾只裝飾華美的龍鳳舟,在一派清波中從容蕩漾,和結構宏偉建築群相呼應。只是這些龍舟有的近于在雲中遊行的無輪車子,有的又和五月端陽少直接關系。由宋到清,比較著名的畫還有張擇端《金明爭標圖》,宋人《龍舟圖》,元人王振鵬《龍舟競渡圖》,宋人《西湖競渡圖》,明人《龍舟競渡圖》,……畫幅雖不大,作得都相當生動美麗,反映出部分曆史真實。故宮收藏清初十二月令畫軸《五月端陽龍舟圖》,且畫得格外華美熱鬧。
此外明清工人用象牙、竹木和剔紅雕填漆作的龍船,也有工藝精巧絕倫的。至于應用到生活服用方面,實無過西南各省民間挑花刺繡。被面、帳檐、門簾、枕帕、圍裙、手巾、頭巾,和小孩穿的坎肩、涎圍,戴的花帽,經常都把鬧龍舟作主題,加以各種不同藝術表現,作得異常精美出。當地婦女製作這些刺繡時,照例必把個人節日歡樂的回憶,作新嫁娘作母
對于家庭的幸福願望,對于兒女的熱愛關心,連同彩
絲線交織在圖案中。鬧龍舟的五彩版畫,也特別受農村中和長年寄居在漁船上貨船上的婦孺歡迎,能引起他們種種歡樂回憶和聯想。記憶中的雲南跑馬節
還有特具地方的跑馬節,是在雲南昆明附近鄉下跑馬山下舉行的。這種聚集了近百裏內四鄉群衆的盛會,到時百貨雲集,百藝畢呈,對于外鄉人更加開眼。不僅引人興趣,也能長人見聞。來自四鄉載運燒酒的馬馱子,多把酒壇連馱架就地卸下,站在一旁招徕主顧,並且用小竹筒不住舀酒請人品嘗。有些上點年紀的人,閱兵點將一般,到
走去,點點頭又搖搖頭,平時若酒量不大,繞場一周,也就不免給那噴鼻濃香酒味熏得搖搖晃晃有個三分醉意了。各種酸甜苦辣吃食攤子,也都富有雲南地方特
,爲外地所少見。婦女們高興的事情,是城鄉第一流銀匠到時都帶了各種新樣首飾,選平敞地搭個小小布棚,展開全部場面,就地開業,煮、炸、捶、鑽、吹、鍍、嵌、接,顯得十分熱鬧。賣土布鞋面枕帕的,賣花邊闌幹、五
絲線和胭脂
粉香胰子的,都是專爲女主顧而准備。文具攤上經常還可發現木刻《百家姓》和其它老式啓蒙讀物。
大家主要興趣自然在跑馬,特別關心本村的勝敗,和劃龍船情形相差不多。我對于賽馬興趣並不大。雲南馬骨架多比較矮小,近于古人說的“果下馬”,平時當坐騎,爬山越嶺腰力還不壞,走夜路又不輕易失蹄。在平川地作小跑,鑽子步走來勻稱穩當,也顯得滿有精神。可是當時我實另有所會心,只希望從那些裝備不同的馬背上,發現一點“秘密”。因爲我對于工藝美術有點常識,漆器加工曆史有許多問題還未得解決。讀唐宋人筆記,多以爲“犀皮漆”作法來自西南,系由馬鞍鞯塗漆久經磨擦而成。“波羅漆”即犀皮中一種,“波羅”由樊綽《蠻書》得知即老虎別名,由此可知波羅漆得名便在南方。但是缺少從實物取證,承認或否認仍難肯定。我因久住昆明滇池邊鄉下,平時趕火車入城,即曾經從坐騎鞍橋上發現有各種彩重疊的花斑,證明《因話錄》等記載不是全無道理。所謂秘密,就是想趁機會在那些來自四鄉裝備不同的馬背上,再仔細些探索一下究竟。結果明白不僅有犀皮漆雲斑,還有五
相雜牛皮紋,正是宋代“绮紋刷絲漆”的作法。至于宋明鐵錯銀馬镫,更是隨
可見。雲南本出銅漆,又有個工藝傳統,馬具製作沿襲較古製度,本來極平常自然。可是這些小發現,對我說來卻意義深長,因爲明白“由物證史”的方法,此後就用到研究物質文化史和工藝圖案發展史,都可得到不少新發現。當時在人馬群中擠來鑽去,十分滿意,真正應合了古人說的,“相馬于牝牡骊黃之外”。但過不多久,更新的發現,就把我引誘過去,認爲從馬背上研究老問題,不免近于賣呆,遠不如從活人中聽聽生命的頌歌爲有意思了。
原來跑馬節還有許多精彩的活動,在另外一個斜坡邊,比較僻靜長滿小小馬尾松林子和荊條叢生的地區,那時到有一簇簇年輕男女在對歌,也可說是“情緒跑馬”,熱烈程度絕不下于馬背翻騰。雲南本是個詩歌的家鄉,路南和迤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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