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玖在男子a的房中低低的哭泣。男子a一臉是血,靜靜的躺在上。滿地是血染。桌上一條用爲擦手的毛巾,也全染成紅
了。
窗外落雪了,小鵝毛片樣子正在落,從窗上望去,望得見兩個相疊的紅屋頂,上面勻勻的鋪著薄雪,把屋頂漸漸的變成了白
。
房中還無火爐,故清冷異常。男子a是從早上流過許多鼻血以後還不曾起過的。
“玖,什麼時候了?”男子a幽幽的澀塞的聲音問,見女孩玖不作聲,就歎氣,說,“爲什麼這樣子?我不是說過我們應當好好的活下來麼?”
玖用那因爲流淚已略顯得紅腫的眼睛望到男子a,男子a就又說道:“怎麼這樣子?眼睛又腫了!別人笑你!二哥這點點血是不會死的。縱要死,也不是哭的事。我算是盡過我的本分了,天使我到這種情形,應當想想哭以外的法子!前幾天不是同二哥說到要做男的女子麼?如今是時候了。如今還是應當努力,譬如二哥,不工作,怎麼辦?工作結果雖仍然象這樣子,沒辦法了就流點血,但是我們總算活過一段了。”
女孩玖仍然不做聲,不哭了,坐到平時二哥做事的桌邊,只癡癡的望到窗外的飛雪,爲男子a的病心中難過,熱的淚還是沿了臉上流下,滴到前襟。直到男子a想把身擡起,恐怕又得流血了,才很輕的說,“你不要起來,再搖動是不行的!”
男子a就仍然躺下了,問:“雪還在落麼?”
“落得很大。”
“你穿這點點,冷不冷呢?”
“很好過。”
“很好過,可是不許爲我這件事哭泣!”
女孩玖就把臉背了男子a,“這樣流,怎麼辦?”
“我這點血毫不要緊,你不能隨便哭!你這時節沒有在你二哥面前流淚的權利,因爲你知道我玻你自己轉到宿舍去看看書好了,你或者就坐到這裏看書。我明天一好就又可以寫更好的文章了。我記到每一個集子我總有一篇文章是流過鼻血以後寫成的。流過血一次,我就又有精神了,或者明天,或者後天,一定可好。他們既然說文章要篇數多,才能照得行市算錢,我就寫許多短篇出來,同他們再做一次生意,讓這些人刻薄一次。有了錢,我們可以辦一個爐子,買點葯,把你服贖出當鋪,還了這裏火食賬,病也不怕了。”
“但是這時節怎麼辦?我想可以到上海去向蔡小借一點錢來,你還是到醫院去。”
“醫院有什麼用?我這樣子你以爲我可以坐三十分鍾汽車麼?”
“請江邊的醫院醫生來也好。”
“莫做這呆事情。醫生不是爲我們這種人預備的!你讓我靜靜的躺一天,不要爲我擔心,你要玩就同五她們玩去,你昨天不是說朱要你到她那裏去吃從家鄉帶來的菜麼?仍然還是去好。”
“我不想玩。”
“那就在這裏看書。把我告你那本書念過再玩,你應當照到我說的話,書念完了做點記錄,你不能又借故不做。”
“我不歡喜那書。我現在來爲寫信好了。”
“好,就寫信也好,只不許哭。你要校役把地下血點洗去,把手巾也搓洗一下,這時不流了,我自己很明白。”
女孩玖就走到門邊去叫了兩聲用人,返身到桌邊預備寫信。男子a又囑咐:“不許說身不好,不許說又流了血,應當說一切很好,知道麼!”
女孩玖點頭,把一張信紙開始寫著“近來我同二哥身很好……”一面把不能製止的眼淚滴到紙上。過了一會,男子a問:“好了麼?”女孩玖說:“好了,你不要看,我念給你聽。”她就對那僅僅寫過一句話的一張信紙,讀著許多使男子a聽來愉快的話。
在扁臉教授的房中,照料宿舍的長頭校役正把白鐵壺中的沸倒進熱
瓶。
扁臉漢子說,
“a先生在住麼?”
“在。”
“有女學生麼?”
“沒有,你家,他病了,鼻孔流血,今天爬不起來了,你家。”
“哈,有這回事?怎麼不請醫生看?”
“今天是禮拜,校醫到上海去了。”
“病了沒有人來看他嗎?”
“就是那個小,他的
吧,你家。”
“別是傳染病?”
“不是,是老玻”
“鼻子破了吃三個蝸牛會好。”
校役把瓶灌滿了,所以不說蝸牛應當如何吃,只說“先生還要
不要
?”扁臉教授于是仍然說,“把蝸牛三個敲碎生吃,治百玻”校役出門不久,這教授就到男子a的房中了。一進門就問血是不是還在流,還不等男子a回答,就又把蝸牛治病的方法告給了男子a,一種天真的熱情見出這人的肝膽。男子a倦怠不能支持,臥到
上,不作聲,然而點頭,意思表示感謝也表示一切領教了,對于這方法將來是總得試試,就因爲這丹方新奇,說來也很動聽。
扁臉教授在房中各望了一會,“a先生,人病了,寂寞不寂寞。”
男子a說,“並不寂寞。”男子a這意思是“縱寂寞也是當然。”但扁臉教授卻以爲這樣話極中肯了,他得到一個方便把一個女人的名姓提出了,他問男子a,有學生來看過沒有。
告他沒有誰來,就又露出不大相信得過的偉人神氣,“我好象聽到×××在你房中說話,”這樣說時且悻悻的笑,把一個俗物的臉更誇張的擺在a眼前。
男子a望到扁臉教授,心裏想:“你這呆子,憑什麼理由總得來我這裏談一個與我毫無關系的女人?”可是男子a也並沒有說出口來,沈默的態度倒給了扁臉教授一種同樣的領會,以爲男子a同自己一樣對于×××這個名字也能悅耳適心,故第二次這女人名字提出時,且附以由自己感覺到的猜想,說是“有人造謠言說×××同你很好”這樣荒謬絕倫的話,男子a分分明明看得出這謠言就只是這俗物的謠言,所以說:“既然有了謠言,將來或者就特意來把這謠言證實一下,也是很有趣味的事。”
“可是我不相信,因爲這屬于不可能。”
“你怎麼不相信?是可能的。”男子a看不過這人的樣子,所以故意說出這話來窘這扁臉教授,“本來是謠言,但我這人的趣味是不避謠言,卻常常把生活跌到謠言裏去,以爲這至少也可以使一些造謠的人又開心又不舒服。”
“你這個人這樣可真不得了,太漫了!”
“本來不漫!”
“但是謠言算不得什麼,我們生存有一個更大目的,不是與謠言這東西對抗的。你這樣一來不是太漫了麼?”
“本來是嚴肅的!”男子a幾乎是在嚷了,因爲很奇怪某一種人耳朵對于言語的解釋特別。
但扁臉人還是說教授不能漫,“太
漫了就要病,我聽說,你流了許多血,可了不得!”
男子a忽然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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