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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的空間》第6章

第3小節
沈從文作品

  [續冬的空間第6章上一小節]一點。”

  “糖要融。”女生乙說。

  “難道雪就不融麼?眼睛應當是柔軟的,是甜的,不應當象鈕扣那樣子無味木強,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玖是對于玉的奇巧提議完全贊同的,正想當真去取糖,五卻說道:“玖小jie不要聽詩人的話!詩人只會口上贊美同鋪張,總是不動手。……你要甜眼睛你自己去要,怎麼指揮玖?”

  玉說:“玖小jie,你還是去取糖來,莫聽她的話。”

  女孩玖當真就跑上樓去了,取來了糖,很有興味的把那兩粒鈕扣挖出,另把嵌兩粒糖到雪人眼眶裏面。女孩玖完全是個小孩子,見雪人已成就,歡喜極了,就把其余的糖分給衆人,說,“你們大家吃眼睛吧,味道不壞!”

  雖然禁止過玖取糖的女生五,見到糖,也仍然不反對放到口中了。

  大家笑著吃糖時,與女孩玖同宿舍的那女人,正獨自在樓上曬臺間看到下面。

  望到屋頂斜面一片白,男子a心情拘攣著,爲這眩目的東西所搖擺,想出去看雪。加了一件夾yi,戴了帽子剛要想出宿舍下樓梯,扁臉教授卻從後面追來,很qin洽的把手搭到男子a肩上。

  “老a,你這血我曉得不要緊,鼻血不是玻看雪去麼?

  我兩人去看。外面坪裏好極了。文學大家應當不缺少賞雪雅興。應當有詩。聽人說有學生在造偶像。”

  男子a站在樓梯邊卻不動了。

  “我不是這些人的偶像,我何必下樓去。”心這樣打量時就停頓在樓口邊了。

  “怎麼?不是預備要下去看看麼?”

  “我還有事情,”男子a就回頭走,一面說,“我不想去看偶像,”一面返回自己房中,嘭的把門關上,下鎖了。

  這扁臉教授就一個人下了樓梯,口中吹哨子唱歌,毫不以男子a行爲奇異。他走到學生們所堆砌的一個雪人面前時,看到有學生用雪砌成的皮匠兩個大字,就縱聲的笑,以爲這雪人不是一個皮匠,簡直是一個教授,因爲肌膚輪廓皆是一個上等人模型。可是完全想不到堆砌偶像這些人,也完全是把一個日常所見到的上等人作爲偶像胚子的,但略有嘲弄的意思,卻把一個不尊貴的名義給了這偶像了。

  在大的雪偶像前面,用著佩服的神氣,對這東西加以驚異的,很有一些人。這些人,就是所謂生命力外溢時時不能製止自己的胡鬧,成天踢踢球或說點笑話就可過日子的大學生了。另外也還有人在心上想著“過三天我看你還能如何偉大”的不平神氣,對這三個雪人看望的。還有人抱了“太陽一出雪就消融”的樂觀與悲觀心情,所謂今古君子之流,在那裏步章太炎原韻,或仿十四行ti,做詠偶像詩的。但是機會使各chu雪人到了下午皆更誇張的把身ti放大,因爲天上的雪又在落了。

  男子a第二次鼻血是在吃午飯的時候流的。這時外面雪正大,大廣坪裏還有許多的年青人堆雪人玩,互相在雪中追逐,捏雪團對擲,使送飯的小孩子發生大的興味,忘記了籃裏湯菜已經冰冷。

  因爲出血,正在一旁吃飯一旁說到女生堆雪人故事的女孩玖著了忙,把碗放下了。她照到她二哥說的話到樓下去取雪來止血,把雪用盆裝來了,男子a的血便滴在這白雪中。一面把雪敷到鼻部同頭部,一面躺到chuang上去,被上也全是血汙了。女孩玖不知所措的在房中各chu轉。

  “玖,不要緊。你吃飯吧。冷了是不行的!”

  女孩玖沒有做聲,搖搖頭。

  “你吃飯,聽我的話!不聽二哥的話我可要生氣了。我們不能同時有病,還不明白麼?”

  女孩玖又點點頭,剛把碗拿到手上,見到血把男子a手染紅了,又放下碗來照料男子a。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自己吃飯!你不吃飯我當真要生氣了!”

  女孩玖仍然拿了碗,背了男子a,裝作吃飯的樣子,大的淚落在碗裏,到後把一個爲母qin贈作十六歲生日的碗,掉在地板上打碎了。

  男子a不再說話,因爲兩個鼻孔皆堵塞了棉花,血仍然在鼻腔裏湧,到後是從口中噴出血來了,血噴到面前盆裏,所有一盆白雪皆成了紅se

  下午三點在××小醫院裏住下的男子a,躺到chuang上毫無生氣。女孩玖坐在chuang邊照到男子a意思給一個書店主人寫信。信成了,輕輕念著:××先生:我的病又發了,毫無辦法,如你所知道的一樣。現在住到××院裏,自然是不會即刻就到危笃。但人一病倒,書是教不成了。請你告給我一個消息,是我那一本書究竟要不要?若是要,你就即刻爲我送點錢來。

  我的情形你明明白白,學校方面是一個薪shui也沒有剩余,所有希望只在你書鋪一方面。

  念完了信的女孩玖。把信放在膝頭上。

  “二哥,是這樣子寫麼?”

  男子a在那瘦黃的臉上漾著可憐的微笑。聲音極低的說,“玖,你寫得好極了。”

  “哪裏!我不明白象不象你口氣?”

  “你比我寫得還好。我是一爲到這些人寫信就得生氣的。

  你坐五點鍾車把信自己拿去,送到他經理chu,若是不在家也就回來了,不要太晏,天晚了很麻煩。”

  “我想一定要找他拿錢來,不然我到蔡先生chu住一晚,明天總有結果。”

  “住到上海也好,不過實在沒有錢,就到蔡家借點錢也好,我恐怕他們近來也很不方便。”

  “我去看看再說。我趕得及就回來,趕不及就不回來,你在這裏總不怕什麼罷。”

  “一點不要緊,你去罷,車差不多會快來了。”

  女孩玖就走出房到待診室看了鍾,還差二十分,又走回病房來。

  “二哥,若是見到×××得了錢,我一定回來。”

  “你回來這裏也關門了,不如到蔡先生chu住一晚也好。你放心,我自己曉得這時血不會再流了。”

  來了一些年青男學生,女孩玖不再說什麼話,披了大yi出了病院到車站去了。

  年青人來看男子a的病,其中一個學生甲,用著近于好奇的神氣,說,“聽a先生流了嚇人的血,這時好了吧。”

  男子a點頭苦笑。心裏想想:這是嚇人的事,倒想不到。

  複次年青人中又有一個乙說話了,他說,“這是火氣。”

  男子a仍然只有點頭苦笑。見到這情形,就有另外一個懂事一點的學生丙,用現在中guo所有批評家神氣,在同學乙言語上加以指正。

  “鹭鸶,什麼火氣shui氣,說這樣無常識的話!”

  “怎麼不是火氣?血屬金,——”

  “博士高雅,博士高雅,什麼血屬金,念你ma的靈光經!”

  那被同學取綽號名爲鹭鸶的,很不服氣樣子,也不問地方,大約是天真爛漫習慣了,說話非所長,就想捏拳頭打。

  學生丙躲到男子achuang邊去,似乎求救。

  學生丁,一個小臉小鼻大麻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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