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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的空間》第8章

第4小節
沈從文作品

  [續冬的空間第8章上一小節]就只是專對自己而發,而縱聲的笑,那理由也只是譏诮到這一面呆chu的暴露。女生×想到另外一種事,不流淚了,樣子忽然一變,一面拭淚一面坐在桌邊寫了些什麼,寫好又扯碎了,就癡癡的望到窗外荒田的雪。

  上課鍾一響,這女人看了看貼在牆上的功課表,取了一本書,下樓上課去了。

  在雨cao場男子a遇到了玖同朱正從宿舍出來。

  “呀,二哥,怎麼出來了?”

  “怎麼出來,不讓她們見到,就溜出來了。玖,你來,我問你,昨天周同你說了些什麼話。”

  “說……”

  “你瞞我!蔡先生夫婦被捕了,難道周不知道麼?”

  玖聽到這話,心裏酸楚不能忍耐了,眼睛有點紅了,就拔步跑到搡場中間去了。男子a因爲朱在身邊,就問朱,“玖昨天是不是到你宿舍住?”

  朱點頭,又非常溫柔的告給a,女孩玖昨夜晚就哭過。女孩玖站到遠chu招手喊朱,朱點點頭,也跑了。看神氣,顯然女孩玖很明白這事情究竟,所以男子a就趕到了大坪中心,拉著了眼睛chao紅的玖,詢問她在昨天周來時怎麼樣同她談到了蔡的事。

  “他只說人已經提去了,就只爲幾本書的原故。因爲恐怕你睡不好,又流血,所以不告你。另外不說什麼了,——他還說,你還他的錢正好用,因爲要三十塊錢才能從裏面借兩條棉絮擁身,不然再有幾天會冷死了。”

  聽到玖的話以後的男子a,反而顯得沈默了。遲疑了一會,就告玖,即刻爲他到醫院去算賬,並且囑咐玖說是有要緊事病人非過上海不可,所以走了。玖點點頭,拉了朱同走,朱好象不很願意,但又因爲玖的原故不得不陪去,三個人一齊匆匆忙忙的走出校門。預備到課堂去的女生×,與幾個人當面碰了頭,女生×只作著似笑非笑的樣子爲男子a點點頭,站到一邊,讓三人過身走去了。

  在路上,男子a想起先一時在玖房中見到女生×情形,同玖說,“玖,你那同房同學真怪,一點不和氣,一個樣子並不很壞的人,倒有一個那麼不合伴的脾氣,怪極了。”

  女生朱說,“這女人好象是有癡病,功課好,身ti也好,可是我同她說話,總常常是答非所問,還仿佛是不理我的神氣,我倒不明白有什麼事得罪了她。”

  女孩玖說,“她常常半夜裏做事情,又常常哭,好象一個瘋子。”

  a說,“這人可能是有病,不知道爲什麼,我一見到她總覺得可憐。”

  玖說,“那種人二哥你以爲適宜于做什麼?”

  “適宜于同你住在一個房間裏。”

  “這是說她愛哭我也愛哭嗎?”

  “不是,是說你們可以互相參考。”

  “二哥,我不同你說笑話。我以爲那種人適宜于做詩,你說,是不是?”

  “許多人都說詩是血淚兩種東西拼合的,大概要做詩人,也做得去了。”

  “a先生,這時火車不來,怎麼到上海去?”朱因爲看到江邊的一只輪船駛過,所以想起火車。

  男子a似乎不大注意到這一句話,女孩玖就代爲回答,“到吳淞去坐汽車。”

  男子a因爲看到天氣太好,就要玖送他到吳淞去,問玖願不願意。玖只歡喜走雪路,朱沒有拒絕的理由,三個人就走向吳淞去了。

  在路上,男子a稍稍走到後面一點,望到與玖並肩行去女生朱苗條的後身,想起與玖同房那女人的矯揉做作,象是把男子a的自尊心損失了許多,這時卻又象在朱的身上找回這東西了。

  男子a在××公裏的辦事chu,晤到了周。

  初初見到a的周,顯著驚訝的神氣,問a爲什麼就出了醫院來上海。

  a象有點生氣了,“周,你爲什麼這件事也瞞我?”

  “不是瞞你!你那樣子知道了這事有什麼用chu。”

  “我也知道我是沒有用chu的人,如今這裏是還剩得有點錢,你看,怎麼用就怎樣chu置吧。”

  “醫院呢?”

  “還有三十,差不多夠了。”

  “你應當轉到醫院住幾天,你臉上顔se不行得很!”

  “我怎麼能再住到那裏?我問你,他們可不可以去看看?”

  “只能打發書店裏小孩子去,因爲恐怕是另外有種事情發生。娘姨聽說已經放回來了,我只見過一面,問了她一回情形,要她仍然住在家裏,不要亂走,我們這時也以莫去蔡家爲好。”

  “你把錢怎麼送去。”

  “錢是托小孩子送到一個安南巡捕三黑手上,他爲轉送,另外把了他五塊。聽說得了錢,把棉被也得到了,就睡到那凳上。還算好,兩個人不受一點虐待,也不挨打,比真六君便宜多了。”

  “你不好好防備一下行麼?”

  “我不會,在××刊物做過文章,同你在《新月》上做文章一樣,就得了一個穩健的證明,法租界同公共租界皆不足害怕了。”

  “你們雜志好象許多地方就查禁過。”

  “其實那上面的詩,就有些是發表到《××月報》上面的詩。現在是許多向前激進的東西,反而要賴到一種近于政府公報一類的刊物上面發表宣傳了。因爲凡是這些編輯只看姓名。這看姓名的方法可又與別的編輯兩樣:別的刊物編輯采用作品,把凡是小有名的人稿件提出盡行刊登,名字不大熟習則內容照例就糟,所以棄掉了。革命報則是完全相反,看作品,凡是名字很生疏,他就看一段兩段。倘若你寫得的詩前兩段中了編輯先生的意,你的名字又無se彩,生疏得很,此後就不必多看,也就用紅筆寫登載本刊第……期的字樣留下了。現在我們還是感謝那些編輯,盡一個粗糙的思想在那正宗的刊物上活動,中guo情形仍然還是很可樂觀!”

  “但是蔡,他們怎麼又……”

  “那是錢,頂簡單一個理由!那些巡捕同本地流氓,知道我住到這裏,敲索過四十塊錢。這些狗,就知道我是好人,同我認了交情,不會到我這裏來麻煩了。”

  “可是他們的事我們應當怎麼辦?”

  “應當嗎,我又許了錢。再有八十塊錢就可以悄悄的銷案放了。”

  “難道這是巡捕的職務麼?”

  “中guo人聰明,很懂到小費對于一個仆人的意義,所以一進捕房久一點,多懂事,又多學過規矩,一個租界捕房中的探捕,每月的正項同別項收入,合並算來總比一個大學教授爲好。若是沒有這些好chu,哪裏還會有許多新從山東、天津搭海船來到的年青巡捕,竄到捕房去學做那種一板一眼的站崗人?”說到這裏,周聲音也粗糙了,象一只生氣的狼,聳著肩,捏緊了拳頭,“這些狗,是使你生氣也感覺到多余的狗。

  凡是狗,只要有東西給它,那尾巴並不是專爲西洋人開心而搖的!”

  “你說要八十塊錢,我這裏有五十全拿去,若不夠,我就到醫院去再住幾天,把那應當送的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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