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姨靠了門,望著金铨後影微笑。一回頭,只見燕西站在旁邊夾道裏,盡管伸頭。翠姨道:“你爲什麼在這裏鬼鬼祟祟的?”燕西道:“這一場大禍是我惹出來的,你叫我怎樣不擔心害怕?”翠姨道:“你說的是鳳舉的這一件事嗎?這與你有什麼相幹,要你擔驚害怕?”燕西因把梅麗問話,被佩芳聽見的話,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因道:“你想,糟糕不糟糕?”翠姨笑道:“你這事,不是一場禍事,是一件兩面討好的大功勞。”燕西道:“這話怎樣說?我不懂。”翠姨道:“不是因爲你一說,這事就能鬧穿了嗎?在你大嫂一方面,雖不記你什麼大功,也不會說你有什麼過。至于你大哥呢,這一下子可鬧得好了。太太說是不管,你父
也說是不管,只要和佩芳一疏通,就可以帶回家來了。本來是一件私事,現在鬧得公開起來,豈不是大大地方便?無論如何,對鳳舉是有利而無害,這豈不是你一場大功嗎?”燕西道:“果然如此,倒是一件功勞,不過父
爲什麼這樣好說話?”翠姨將鼻子一聳,用一個食指,指了鼻子尖道:“哼!那不是吹,全靠我給他疏通了。你信不信?”燕西道:“我有什麼不信?”翠姨道:“你信就好。將來你有什麼爲難的事,也可以托我疏通。雖然辦得不能十分好,總不至于壞事。”燕西聽說,就直挺挺地站在翠姨面前,給她鞠三個躬。翠姨道:“這是爲什麼?馬上就有事要求我嗎?”燕西笑道:“現在可沒有事相求,不過據我想,總是難免的。難得你有這種好話,機會不可失過,我這裏先給你鞠了三躬,放下定錢,以後要求你的時候,你收了我的定錢,你就不能推辭了。你說我這個主意好不好?”翠姨笑罵道:“年輕輕兒的孩子,不學好,做出這種滑頭滑腦的神氣,我不喜歡這種樣子。”燕西道:“我有事要求你,不歡歡喜喜的,還要哭喪著臉不成?”翠姨道:“別在這兒瞎起哄了,到你母
屋子裏去聽好消息罷。聽得了,給我一個信兒,別忘了。”
燕西聽說,果然就向金太太屋子裏來。剛進院子門,秋香站在那外院子門邊,又點頭又招手,好像有很要緊的話對他說似的。燕西便走了過去,問道:“什麼事?說給我聽聽。”秋香笑道:“有一個好朋友打電話請你吃飯。金榮大哥到找你,滿頭是汗呢。”燕西道:“請我吃飯的,就是好朋友嗎?”秋香道:“不是那樣說,因爲這個朋友,是個小
呢。”燕西道:“你怎樣知道是個小
?是誰?”秋香道:“我不知道是誰。金榮找你的時候,我又接著找你的電話。我請她等一等,她說不用等,回頭再打電話來。我聽那聲音,是個姑娘說話,所以我知道她是小
。”燕西笑道:“你可別到裏面去瞎說。”秋香道:“七爺就是這樣不知道好歹,人家到
尋你,你倒疑心我們。”燕西笑道:“混蛋!你這樣說我,也不分個大小。我要把大爆栗子敲你。”秋香聽說,笑著一扭身跑了。
燕西找到金榮一問,才知道清秋打電話來了。說是馬上到西味樓去吃飯,有要緊的話說,叫燕西務必去一趟。燕西心想,她要有事,何必不在家裏說,要請到大餐館裏去說,這也就奇了。當時,家裏雖還閑著一輛汽車,也不坐,雇了一輛人力車就到西味樓來。到了西味樓,那裏的茶房,自認得他,便笑道:“七爺來了。早來了一位,在這兒等著你呢。”燕西道:“我知道了。”于是一直上樓,到了一間小單間裏,只見清秋站在那裏,手扶了椅子背,看牆上的風景畫,似乎是很無聊。因笑道:“早來了嗎?今天這樣子是要請客呢。”燕西一面取下帽子,自挂在鈎上,一面偏著頭和她說話。她轉身過來,淡淡地對燕西說道:“你怎麼這樣忙?老不看見你。”燕西道:“我不知道你有事對我說,要是知道,早就來了。什麼事,還要請我吃飯才肯說出來嗎?”清秋且不說什麼,自在主席的地方坐了。燕西連忙在橫面挨著桌子犄角坐下。燕西雖然談笑自如,看見她兩個眉頭緊鎖,目光下射,便也停止了笑聲,因問她道:“怎麼樣?又有什麼事爲難嗎?”清秋歎了一口氣道:“我是爲你犧牲,無論到什麼地步,在所不計的。不過我還有個母,遇事總得替她想想,難道叫她也跟著我一
犧牲不成?”燕西道:“你這話,平空而來,我好生不解。”說到這裏,茶房已經進屋來上菜。平常清秋吃西餐,拿了菜牌子在手,必定再三地考量。這回隨便看了一看菜牌,就向桌上一推,並沒有多說什麼話。燕西滿肚皮狐疑,其志不在吃上,也就沒有說什麼,只對茶房擺了擺頭。茶房見是如此,自拿著預備去了。燕西問道:“你究竟有什麼話,先告訴我一點,免得我著急。”清秋道:“忙什麼?你先吃,回頭我再告訴你。”燕西道:“我們何妨一邊吃,一邊說呢?不然,我吃不下去。”清秋道:“你吃不下去嗎?我才吃不下去呢!”燕西道:“我的天,有什麼事,你盡管說,我真悶死了。”清秋到了這時,眉頭松著,又嫣然一笑。說道:“我打個啞謎你猜罷,就是俗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燕西道:“這是什麼意思?我更不懂了。”清秋道:“你還是存心,你還是真不懂?”燕西道:“規規矩矩地說話,我爲什麼耍滑頭?我實在是真不懂。”清秋道:“看你是這樣清秀,原來是個銀樣镴槍頭。”燕西道:“不用罵,我早自己定下一個好名字,乃是繡花枕頭。你想枕頭外面,都是绫羅綢鍛,裏面呢,有養麥皮,有稻草,有蘆花,有鴨絨。”清秋微笑道:“裏面若是鴨絨蘆花,那倒罷了。”燕西道:“是呀!我這個枕頭裏面不過是稻草荞麥皮而已。”清秋道:“你既然不懂,我回頭再說罷。”燕西看那樣子,知她是礙著茶房,只好不問,一直等到上了咖啡,茶房不來了。清秋紅了臉道:“我不是早對你說了嗎?一之爲甚,豈可再乎?你總說是不要緊的,而且又舉出種種的理由來,上次我也說了,總要防備一點,你也是不在乎。你瞧……”燕西道:“怎麼樣?伯母說什麼了嗎?”清秋道:“她還是不知道,但是不想法子補救,就該快知道了。我今天不能客氣了,我問你一句,你到底願意什麼時候公開?”燕西道:“就爲這個嗎?反正在今年年內。”清秋臉
一正,說道:“正經是正經,玩話是玩話。人家和你談心,你何以還是這樣隨便?”燕西道:“我並不隨便,這是我心眼裏的話。”清秋道:“是你心眼裏的話,難道你利害都不計較嗎?”燕西道:“有什麼利害?”清秋一皺眉道:“你還不懂,膩死我了。”說著,一頓腳道:“你害苦了我了。”說時,把鈕扣上
的自來
筆,取了下來,又在小提包裏,取出自己一張名片,卻在名片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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