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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家》第87回

張恨水作品

  這一晚上,吃完了飯,大家自然陪著金太太坐一會。因爲敏之、潤之來了,金太太對佩芳道:“我這裏已經夠熱鬧的了,ruma子一人帶著孩子在屋子裏,你也瞧瞧去。”佩芳因爲鳳舉和金太太商量好了,要停了前面那兩位帳房先生,明天就要發表,今天已經告訴帳房,結一盤總帳。心想,這兩位帳房,也不知掙了多少錢,現在叫他結總帳,他雖然料不到明天就停職,然而也必爲時不久,這個日子,豈有不作壞事的?因之也不通知別人,就向前邊來。佩芳自遭喪事以後,並沒有晚上到前面來過,就是白天,也很少來。這時走到前面來,大異往常,僅僅是留著長廊下一兩盞電燈,金铨辦公那個院子裏,以至于兩個客廳,全是漆黑。到了前面那樓廳下,也只檐下有一盞燈,讓那碧綠的柳樹條子一罩,更yin沈沈地。廳下那個芍葯臺,芍葯花的葉子都已殘敗了一大半。想起去年提著補種花苗,預備開跳舞大會的情景,就在昨日一般。如今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金铨故後在這裏停靈多日,樓下有兩扇窗子開著,風吹得微微搖動,咿呀作響。向裏一望,黑洞洞,不覺毛骨悚然,連忙向後退了兩步。正在這時,前面有個聽差,拿著東西,送到後面來。佩芳這才放大了膽。然而再也不想去打聽帳房先生的什麼秘密,便走回上房來。

  走到翠姨的院子裏,只聽到她屋子裏有哭泣之聲,停腳聽了一聽,正是翠姨自己哭,就順步走了進來。只見她側面坐在沙發上,用手掩了臉,嗚嗚咽咽,象是很傷心。佩芳走進來,她才揩著眼淚,站起身來道:“大少nainai,今晚上得閑到我這裏來坐坐。”佩芳道:“並不是得閑,我聽到姨ma在哭,特意來看看,好好的,又是怎樣傷心了?”說著,她在沙發上坐下。翠姨道:“我並不是無故傷心,因爲我今天不大好,沒有吃晚飯,在chuang上躺著,迷迷糊糊的,夢見你父qin,還是像生前那種樣子。”佩芳聽到她說夢到了亡故的人,這本也不算什麼。只是剛才走那大客廳樓下過,已是嚇了回來的,現在又聽說是夢見了金铨,暗中又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因道:“這是心裏惦記著他老人家,所以就夢見了。剛才,我還走大客廳下面過來,想到去年開芍葯花,開賞花大會的事,恐怕是也再無希望有這樣的盛會了。”翠姨道:“你們有什麼要緊?丟了靠上人的日子,現在是自己的世界了。你看我這樣年輕輕的,讓你父qin把我摔下來,這是怎樣辦?除了靠我自己,我還靠誰?你母qin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還要趁這個機會來壓迫我。叫我怎樣不加倍的傷心呢?”說著,又嗚咽起來。佩芳對于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的話,倒很贊成,卻不能說出口。對于翠姨,覺得她到了現在,果然是個可憐的女子。便道:“這話不是那樣說,父qin去世,這是大家的不幸,也不能望著哪一個人沒有辦法。他們還有這些弟兄,你總是個長輩,難道能不問嗎?”翠姨道:“我長了二十多歲的人,難道這一點我都不懂,還打算搭出庶母的架子來,和人講個什麼理嗎?我仔細想了一想,只有兩條路,一條我是當姑子去,一條我找職業學校,學一點職業,認識幾個字。但是我說第一條路,象那些葷不葷素不素的庵堂,我是不能去的。若是進學校,北京也好,上海也好,都可以找到相當的。我的主意拿定了,誰也改不過來。再說,我多年沒有到南方,我也趁此工夫,回家去看看。”佩芳聽她如此說,心裏倒嚇了一跳。一想,她這是什麼用意?簡直是要tuo離金家了。真是不巧,偏是我首先聽到她說這話,不要讓我又沾著什麼是非。于是趕快將話扯開來道:“人事真難說,誰也料不定什麼時候走上風,什麼時候走下風的。從前那樣鋪張過日子,要完全改了才好。但是看他哥兒們,覺得一樣也減少不得,這樣鬧,總有一天不可收拾的。我有什麼法子?這也只好過一天算一天罷了。”翠姨道:“你怕什麼?除了自己的積蓄不算,還有大靠山娘家在後面呢。我這娘家,等于無……”翠姨覺得這話,有點和先說的矛盾,便改口道:“雖然等于無,不是因爲他們窮,放心不下,不能不去看看。”佩芳聽她的話,簡直是非回南方去不可,這一出戲就有得鬧了。不過她既要走,還不知道走在何時,索xing緊她一句,把時間擠出來。因道:“現在天氣倒是不十分熱,出門很便利的。”翠姨道:“我就是要走,恐怕還有兩三個禮拜,若是有什麼意外,也許要延遲到一個月以外去。我是知道的,說了一聲走。少不得有閑是閑非吹到我耳朵裏來。但是我已經決定了走,無論是誰,也攔阻不下來的。”佩芳道:“那也談不到吧?”佩芳似是而非的說了這樣一句話,就算答複過去。因站起來道:“我要瞧孩子去,不能多坐,你別再傷心了。”說著,在翠姨肩上輕輕拍了兩下,就很匆忙回房去了。

  到了屋子裏,鳳舉已先在那裏,他問道:“你到哪裏去了?怎樣這時候才來?”佩芳且不答複他這一句話,在yi櫥下層抽屜裏取出一雙拖鞋,啪的一聲,放在地板上,坐在矮椅上,一面tuo了鞋子換拖鞋,一面就歎了一口氣道:“討姨太太,有什麼好下場頭?”將一雙鞋子向抽屜一放,啦的一聲,把抽屜關上,向矮椅上一靠,又一個人微笑道:“反對娶妾,決不能說是女人有什麼酸素作用,實在有道理的。”鳳舉望著他夫人,停了許久,才道:“到了現在,還有工夫去翻這個陳狗屎?”佩芳道:“你以爲我是說你,你做的那種事,我都不好意思提起,你倒先說了。”鳳舉道:“要不然,你剛才爲什麼要發牢騒?”佩芳架著腳顛動著,很自在地把剛才翠姨說的話,學說了一遍。鳳舉聽了這話,倒不能不有些驚異。便問道:“這話是真嗎?那她一走就算完了,誰也不能承認她姓金的!”佩芳冷笑一聲道:“你以爲你這個金字,也像黃金一樣值錢呢,你不承認她姓金又怎麼樣?她非要你這金字不可嗎?”鳳舉道:“不是那樣說,她既出去了,知道她要幹些什麼事?若惹下什麼亂子,說是姓金,我們當然要負一份責任。”佩芳道:“不是我說句不知大ti的話,她不但不會利用這個金字,也許她見人還要瞞住這個金字不說出來呢。”鳳舉道:“這倒好,合了南方人說的話,破籃裝泥鳅,走的走,溜的溜了。”佩芳道:“也不過走了兩個人,何至于落成那樣子?”鳳舉道:“五mei接著巴黎的電報,要到法guo去了。剛才拿了這電報,和母qin去商量,說是已經回了一封信去,說是暫不能走。母qin倒批評她不是,說是你們到巴黎結婚去也好,省了一筆無謂的耗費。那樣子十之七八,是去成功了。”

  佩芳道:“自己家裏人少個把兩個,倒沒有什麼,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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