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這樣來去匆匆,二姨太看了都有些不過意。便問清秋道:“老七真忙,可以就什麼事呢?你總知道吧?”清秋道:“他還沒有提到呢,本來我就不大愛管他的事。添了孩子以後,也不得空談,所以我不知道。”二姨太聽此話音,知道她是衛護燕西,也就不提了。但是燕西一去之後,並沒有回來吃晚飯,也就沒有打電話回來探問消息。冷太太只是陪著清秋在屋子裏,有人來就閑談一會,沒有人閑談,她就靜靜地坐在屋子裏。這一晚上,嶽婿自然是沒有見面,到了次日,由上午一直到下午,依然不見燕西進房來。冷太太對清秋道:“姑爺應酬果然是忙,忙得晝夜不能回家,這事情大概有個八成希望了。”清秋道:“這可說不定,也許待一會兒,他就回來了。”說著這話,不再去討論,複等了一會,又等到了晚上電燈亮了,依然不見燕西回來。冷太太又道:“姑爺又忙著不能回家了,這事有個大八成兒了吧?”清秋便皺了眉道:“咳!你老談這個作什麼?”冷太太的意思,本也是想了這幾句話,用來安慰清秋的,現在清秋既是不願她說,更可以不必提起,只當沒有燕西這個人,回來不回來,都沒有關系。燕西是白天在白蓮花家裏打小牌,晚上又因爲白蓮花、白玉花在共樂園出臺,捧場捧到十二點鍾方才回家。剛一進門,金榮搶著迎上前道:“七爺,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燕西道:“我知道,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病,我又不是大夫,在家裏盡瞧著也沒用。”金榮道:“不是說這事,白小打了好幾次電話來了,說你回來了,務必回她一個電話。”燕西道:“十二點多鍾了,還打個什麼電話?明天再說罷。”金榮只聽到這裏,便走到燕西書房外面,書房裏面的電話鈴,已是叮鈴鈴響起來。金榮將電話一接,便連道:“七爺剛回來呢。”燕西本想一直就到後面院子裏去的,聽到金榮如此說,不覺也走進房來,問道:“是白小
的電話嗎?”金榮便讓過一邊,將話機子拿著,向燕西手上交過來。燕西一問話,秀珠第一句便道:“你什麼事這樣忙呢,找你一天也找不著?”燕西笑道:“沒法子呀!我自己要找一找出路了。”秀珠道:“年輕輕兒的人,別那樣犯了官迷了,讓人家聽到了,倒怪寒碜。我倒有一件事正要找你,你能不能到我家裏來一趟?”燕西道:“多麼晚了,戲園子裏都散戲了,我還要向外頭跑?”秀珠道:“你放心來,我並不是要找你去跳舞,有一件極好的事情,要和你談一談。你千萬不能把這機會丟了。”燕西聽到秀珠這樣說,似乎是真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因道:“既不是要我陪你,這樣夜深了,何必要我出來?你不能在電話裏告訴我嗎?”秀珠道:“你這人真是不通,若是電話裏能說,我早就三言兩語告訴你了,何必要你來呢?我在家裏等著你了,快來罷。”說著,那邊電話,已經挂上了。燕西挂上了電話,站著發了一會愣,心想,嶽母在這裏,應該到屋子裏去,看看夫人的病才對。不然,這一天一晚,鬧些什麼?可是真要去看病,少不得有一番糾纏,而且也許受著什麼監督,晚上就不能再出門。秀珠正在那裏等著,她可急了。不進去罷,反正只說我沒有回來,這也就是一行罪而止。想完了,轉身回來,就向外走。外面的汽車,剛剛開進汽車房,汽車夫也打算休息了,燕西站在車夫房門口,連叫著開車開車。汽車夫原不敢說什麼,慢慢吞吞答應了一句,覺得一點氣力也沒有。燕西一頓腳道:“怎麼回事?不願開車還是怎麼著?我總拚得你們過,我還要出門呢,你們就想圖舒服嗎?”汽車夫連忙跑進車房,咚咚一陣響,將車子開出去。
燕西一車子坐到白家門首,果然人家這兒是很興旺的樣子,大門外那盞球罩電燈,大放光明,照見門外一字排開上幾輛汽車,還有一個警察在門口逡巡,似乎是新添的崗位。燕西一下車,這裏的門房,就伸著頭向外看,一見是燕西,先笑著叫了一聲七爺,低聲道:“姑小等著呢。”燕西笑問道:“你們家,今天怎麼這樣的熱鬧?有什麼舉動嗎?”聽差道:“這一程子我們這裏天天鬧到半夜,大概我們師長的事,快要發表了。”燕西聽了他的話,很覺他有些誇耀的意思,真是不開眼。半夜裏亮著大門口的電燈,這是我們家常幹的事,這又有什麼可說的呢?這種人也就不屑于去和他多說話,彎過了前面的客廳,一直就到上房裏來。他一到院子裏,秀珠早就知道了,已是從上房裏迎將出來。在屋檐電燈光下,看得很清楚,見燕西西服的上口袋裏塞了一條綢花手絹,便笑道:“你這樣子,是由外面剛剛到家,就到我這裏來了吧?”燕西道:“金榮在電話裏已首先告訴你了,你還問什麼呢?”秀珠站定了腳,將一個食指含在嘴裏,由燕西上身看到腳下爲止,點了兩點頭,微笑道:“我看你,不是在朋友那裏,商量什麼要緊的事,一定是一個很好玩的地方,取樂回去的吧?”燕西笑道:“我現時還在服裏,能到什麼地方去取樂呢?”一面說著,一面跟著秀珠向裏走。秀珠一直引著他到臥室外的一個小客室裏坐著,卻在茶幾上拿了一把大茶壺,斟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送到燕西面前。接著在茶櫃裏取出一盒未開封的古力糖,打開了蓋,用雪白的手指鉗了三粒,放在咖啡杯子裏,笑道:“夠了嗎?”燕西道:“咖啡要喝個熱熱的,甜甜的,你還給我來上三塊。”秀珠抿著嘴微笑,又鉗了三粒古力糖放下去。秀珠在他對面一張椅子上坐下,瞟了他一眼道:“你嘴裏,自然是很甜。不過你這種甜話,我已經聽得太多了,你再在我面前說,不但你說得乏味,我也聽得乏味了。”燕西笑道:“果然如此,爲什麼叫我來呢?我來了,讓我說著你心裏歡喜,倒讓我說著你心裏煩惱嗎?”秀珠道:“雖然不讓你引起我的煩惱,但是要你說實話,不是要你把我當三歲兩歲的小孩子,用些甜蜜蜜的話來騙我。我那樣要聽你的謊話,半夜三更把你叫了來說嗎?我告訴你,現在有個好機會,我哥哥要派兩個人到德
去,和政府辦一筆軍用品。我和他商量著讓我也隨了這兩個專員去,他已經答應了。設若你也高興,我可以叫他和你添上一個專員的名字,不但不花錢,可以白到歐洲去玩一趟。而且買賣成功了,還可大大的拿一筆康密辛。”燕西笑道:“這哪使得,我一不懂洋文,二不懂軍事,憑什麼資格去呢?”秀珠道:“反正有兩個懂的人在那裏了,你不過作個幌子,有什麼使不得?而且論起資格來,你也是大外交家的兒子,你就冒著懂外交的身份去,也不算勉強。這事只要成功了,我們就可發個小財。在歐洲什麼事不好做?你現在整天整晚說謀事,能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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