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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姻緣》第02回

張恨水作品

  卻說家樹走到外壇門口,忽然有個婦人叫他,等那婦人走近前來時,卻不認識她。那婦人見家樹停住了腳步,就料定他是樊先生不會錯了。走到身邊,對家樹笑道:“樊先生,剛才唱大鼓的那個姑娘,就是我的閨女。我謝謝你。”家樹看那婦人,約摸有四十多歲年紀,見人一笑,臉上略現一點皺紋。家樹道:“哦!你是那姑娘的母qin,找我還有什麼話說嗎?”婦人道:“難得有你先生這樣好的人。我想打聽打聽先生在哪個衙門裏?”家樹低了頭,將手在身上一拂,然後對那婦人笑道:“我這渾身上下,有哪一chu象是在衙門裏的?我告訴你,我是一個學生。”那婦人笑道:“我瞧就象是一位少爺,我們家就住在shui車胡同三號,樊少爺沒事,可以到我們家去坐坐。我姓沈,你到那兒找姓沈的就沒錯。”

  說話時,那個唱大鼓的姑娘也走過來了。那婦人一見,問她道:“姑娘,怎麼不唱了?”姑娘道:“二叔說,有了這位先生給的那樣多錢,今天不幹了,他要喝酒去。”說著,就站在那婦人身後,反過手去,拿了自己的辮梢到前面來,只是把手去撫弄。家樹先見她唱大鼓的那種神氣,就覺不錯,現在又見她含情脈脈,不帶點些兒輕狂,風塵中有這樣的人物,卻是不可多得。因笑道:“原來你們都是一家人,倒很省事。你們爲什麼不上落子館去唱?”那婦人歎了一口氣道:“還不是爲了窮啊!你瞧,我們姑娘穿這樣一身yi服,怎樣能到落子館去?再說她二叔,又沒個人緣兒,也找不著什麼人幫忙。要象你這樣的好人,一天遇得著一個,我們就夠嚼谷的了,還敢望別的嗎?樊少爺,你府上在哪兒?我們能去請安嗎?”家樹告訴了她地點,笑道:“那是我們qin戚家裏。”一面說著話,一面就走出了外壇門。因路上來往人多,不便和她母女說話,雇車先回去了。

  到家之後,已經是黃昏時候了。家樹用了一點茶shui,他表兄陶伯和,就請他到飯廳裏吃飯。陶伯和有一個五歲的小jie,一個三歲的少爺,另有保姆帶著。夫婦兩個,連同家樹,席上只有三個座位。家樹上坐,他夫婦兩橫頭。陶太太一面吃飯,一面看著家樹笑道:“這一晌子,表弟喜歡一人獨遊,很有趣嗎?”家樹道:“你二位都忙,我不好意思常要你們陪伴著,只好獨遊了。”伯和道:“今天在什麼地方來?”家樹道:聽戲。打著臉上,搖擺不定,微微的搖了一搖頭道:“不對吧。”說時,把手上拿著吃飯的牙筷頭,反著在家樹臉上輕戳了一下,笑道:“臉都曬得這樣紅,戲院子裏,不能有這樣厲害的太陽吧。”伯和也笑道:“據劉福說,你和天橋一個練把式的老頭認識,那老頭有一個姑娘。”家樹笑道:“那是笑話了,難道我爲了他有一個姑娘,才去和他交朋友不成?”陶太太道:表弟倒真是平民化,不過這種走江湖的人,可是不能惹他們。你要交女朋友……"說到這裏,將筷子頭指了一指自己的鼻尖,笑道:“我有的是,可以和你介紹啊!”家樹道:“表嫂說了這話好幾次了,但是始終不曾和我介紹一個。”陶太太道:你在家裏,我怎樣給你介紹呢?必定要你跟著我到北京飯店去,我才能給你介紹。”家樹道:“我又不會跳舞,到了舞廳裏,只管看人跳舞,自己坐在一邊發呆,那是一點意思也沒有。”陶太太笑道:“去一次兩次,那是沒有意思的。但是去得多了,認識了女朋友之後,你就覺得有意思了。無論如何,總比到天橋去坐在那又臊又臭的小茶館裏強的多。”家樹道:表嫂總疑心我到天橋去有什麼意思,其實我不過去了兩三回,要說他們練的那種把式,不能用走江湖的眼光看他們,實在有些本領。”伯和笑道:“不要提了,反正是過去的事。是江湖派也好,不是江湖派也好,他已遠走高飛,和他辯論些什麼?”

  當下家樹聽了這話,忽然疑惑起來。關壽feng遠走高飛,他何以知道?自己本想追問一句,一來這樣追問,未免太關切了,二來怕是劉福報告的。這時劉福正站在旁邊,伺候吃飯,追問出來,恐怕給劉福加罪,因此也就默然不說了。

  平常吃過了晚飯,陶太太就要開始去忙著修飾的,因爲上北京飯店跳舞,或者到真光、平安兩電影院去看電影,都是這時候開始了。因此陶太太一放下筷子,就進上房內室去了。家樹道:“表嫂忙著換yi服去了,看樣子又要去跳舞。”伯和道:“今晚上我們一塊兒去,好不好?”家樹道:“我不去,我沒有西服。”伯和道:“何必要西服,穿漂亮一點的yi服就行了。”說到這裏,笑了一笑。又道:“只要身上的yi服,穿得沒有一點皺紋,頭發梳得光光滑滑的,一樣的可以博得女友的歡心。”家樹笑道:“這樣子說,不是女爲悅己者容,倒是士爲悅己者容了。”伯和道:“我們爲悅己者容,你要知道,別人爲討我們的歡心,更要修飾啊。你不信,到跳舞場裏去看看,那些破裝異服的女子,她爲著什麼?都是爲了自己照鏡子嗎?”家樹笑道:“你這話要少說,讓表嫂聽見了,就是一場交涉。”伯和道:“這話也不算侮辱啊!女子好修飾,也並不是一定有引誘男子的觀念,不過是一點虛榮之心,以爲自己好看,可以讓人羨慕,可以讓人稱贊。所以外guo人男子對女子可以當面稱許她美麗的。你表嫂在跳舞場裏,若是有人稱許她美麗,我不但不忌妒,還要很喜歡的。然而她未必有這個資格。”

  兩人說著話,也一面走著,踱到上房的客廳裏來。只見中間圓桌上,放了一只四方的玻璃盒子,玻璃棱角上,都用五se印花綢來滾好,盒子裏面,也是紅綢鋪的底。家樹道:這是誰送給表兄一個銀盾?盒子倒精致,銀盾呢?裏銜了半截雪茄,用嘴chun將雪茄掀動著,笑了一笑道:“你仔細看,這不是裝銀盾的盒子呀!”家樹道:“果然不是,這盒子大而不高,而且盒托太矮,這是裝什麼用的呢?莫不是盛玉器的?”伯和笑道:“越猜越遠。暫且不說,過一會子,你就明白了。”家樹笑笑,也不再問,心想:我等會倒要看一個究竟,這玻璃盒子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

  不多大一會兒工夫,陶太太出來了。她穿了一件銀灰se綢子的長衫,只好齊平膝蓋,順長衫的四周邊沿,都鑲了桃se的寬辮,辮子中間,有挑著藍se的細花,和亮晶晶的shui鑽,她光了一截脖子,挂著一副珠圈,在素淨中自然顯出富麗來。家樹還未曾開口,陶太太先笑道:“表弟!我這件yi服新做的,好不好?”家樹道:“表嫂是講究美術的人,自己計劃著做出來的yi服,自然是好。”陶太太道:“我以爲中guo的綢料,做女子的yi服,最是好看。所以我做的yi服,無論是哪一季的,總以中guo料子爲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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