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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恩》第05回

第2小節
張恨水作品

  [續美人恩第05回上一小節]似的,所以我今天不必你說,我先後退了。”小南連轉了幾下眼珠子,突然將身子一轉,笑道:“明天見吧。”

  她口裏說著,兩條tui跑得很快,已經轉過了一個彎了。她到這裏,就定了定神,挨著人家的牆腳,慢慢向家裏走,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一腳向裏一踏,忽然想起自己臉上擦洗得很幹淨了,母qin若要問起來,自己用什麼話來對答?因之立刻將腳一縮,待要退到胡同裏來。恰是她母qin余氏由屋子裏走到院子裏來了,要退走也是來不及,只得走上前來。余氏果然喲了一聲道:“這是怎麼回事?今天你把臉擦得這樣子幹淨?”小南知道怎樣抵賴,也不能說臉上原來是幹淨,便道:“我這臉,就該髒一輩子,不准洗幹淨來的嗎?”余氏道:“幹淨是許幹淨,可是你不在家裏洗,怎麼到外面去洗呢?我不問別的,我要問問你,在什麼地方洗的?”小南低了頭,悄悄地走到院子裏,一只手伸到yi袋裏去,捏住士毅給的那一塊錢。一手扶著牆壁,只管向屋子裏走。

  他們雖是窮家,倒也是獨門獨院,大門口一堵亂磚砌的牆,倒是缺了幾個口子,缺得最大的地方,卻用了一塊破蘆席抵住。院子裏犄角上,滿堆了破桌子爛板凳以及碎藤簍子斷門板之類。這院子裏就喂養了三只ji,那ji在這些家具上,拉滿了屎尿,土掩著,太陽曬著,結了一層很厚的殼。上面只有兩間屋子,裏面這間,有一張大炕,就把這屋子占了十停的八九停。自然全放的是些破爛的東西。外面這間屋子,就無所不有了。小南的父qin,在牆上貼了一張佛像。佛像上挂了兩塊一尺寬長的板子,上面放了幾本殘破的佛經,裂口的木魚,一根粗線,穿了十來個佛珠子。小南的母qin在佛像的上面,也供了她所謂的佛爺,乃是南紙鋪裏買來的三張木印神祃,有門神,有竈神,有騎著黑虎的財神爺。有一張紅紙條兒,寫了天地父母師神位。這下面一張破長桌,桌面是什麼顔se的,已經看不出來,除了三條裂縫而外,便是灰土,桌子上亂放了一些瓶缽壇罐。桌子下面,便是小南的成績展覽所,煤核報紙布片,堆了兩三尺高。桌子對過,兩個爐子。一個破爐子,放了砧板菜刀和面笊子。一個籠著的爐子,有個無蓋的洋鐵筒子,壓在火苗上燒shui。屋子裏這已夠亂的了,而且還有一條板凳,一堆青磚,搭了一塊門板的睡鋪。鋪上正躺著個瞎子,他就是小南的父qin了。這時聽到余氏在喝罵小南的時候,把怨恨夫人的氣,一古腦兒通了出來,就坐起來,用腳連連打著chuang板道:“嘿!你這是怎麼管女兒的法子?女兒把臉洗得幹幹淨淨,這正是好事,你怎麼倒罵起她來了?”余氏道:“你知道什麼?這年頭兒,人的心眼兒壞著啦,這麼大丫頭,可保不住有人打她的主意,好好的兒把臉洗得幹幹淨淨,頭發梳得光溜溜的,很是奇怪,我就怕她有什麼不好的事。”常居士道:“據你這樣說,洗臉梳頭,還得挑一個日子嗎?”余氏道:“日子是不用得挑,可是爲什麼今天突然洗起臉來?”常居士道:“她除非這一輩子不洗臉,若是要洗臉的話,總有個第一次,這個第一次,在你眼裏看來,就是突然洗起來,就該奇怪了。你說吧,她讀到什麼時候,才可以洗臉呢?”這幾句話,倒釘得余氏沒有什麼話可說。她也覺得自己女兒開始洗起臉來,這不算得什麼稀奇的事,瞧著小南手扶了牆,一步一步地挨著走,嚇得怪可憐的樣子,自己也就不能再讓她難堪了。于是默然無言的,正要向屋子裏走,忽然當的一聲,聽到有一種洋錢落地的聲音。這可奇怪了,這樣窮的人家,哪裏會有這種聲音發生出來?于是一縮腳回轉身來,看這錢聲何來?卻見小南彎了腰,手上正拾著一塊大洋呢。便三步一跑,兩步一蹦地,跑到小南身邊,隔了兩三尺路,就劈面伸過手去,將洋錢搶到手裏來。捏在手心裏,看到洋錢又白又亮。而且還是熱熱的,好像是放在懷裏很久的錢,便瞪了大眼睛向小南道:“哈哈!你這賤丫頭,我說怎麼著?你是有了毛病不是?你說這是上了誰的當?你要不實說出來,我今天要打死你。”她右手將錢揣到yi袋裏去,左手連連將小南推了幾推。放好了錢,抽出右手來,遠遠地橫伸了個大巴掌,就要有打她的樣子,小南嚇得向後連連倒退了兩步,那臉上簡直如鮮血灌了一般。余氏一看到這種樣子,更是有些疑心,就左手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右手不分輕重向她臉上拍拍地連打了幾個耳刮子。小南被打得滿臉麻木,身子便向下一挫,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余氏那由她挫下去?伸手將她的yi領,一把揪住,又把她提了起來,喊道:“賤丫頭,你說,這塊錢是誰給你的?你又怎麼了?”她說著話,身子似乎也有些發抖,然後放了她,回轉頭來,看到地上有一塊大青磚,就坐到青磚上,兩只腳連連在地上跌著道:“這不活氣死人嗎?這不活氣死人嗎?”

  那位失了明的常居士坐在鋪板上,多少聽得有些明白,只是靜靜聽著,沒有作聲,到了這時,也就昂了頭向屋子外面問道:“這丫頭會做出這種事來,這是要問個詳細,不能輕易放過她。”小南蹲在地上,兩只手捧了臉,也是只管哭。余氏對她呆望了一會,咬著手輕輕地道:“賤貨!你還哭些什麼?非要鬧得街坊全知道了不行嗎?你跟我到屋子裏去,照實對我說。你要不對我說實話,我要抽斷你的脊梁骨。”說著,又拖著小南向屋子裏走。小南是十六歲的姑娘了,當然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便哭著道:“我沒有做什麼壞事,你要問就只管問。”于是跌跌撞撞地被她母qin揪到屋子裏邊來。到了屋子裏,余氏兩手將她一推,推得她大半截身子都伏在炕沿上。余氏頓著腳道:“我恨不得這一下子就把你摔死來,你這丟臉的臭丫頭。”常居士在外面屋子裏,也叫著道:“這是要重重地打,問她這錢是由哪裏來的?這事不管,那還了得?”

  小南聽了爹ma都如此說了,料著是躲不了一頓打的,便跌著腳道:“打什麼?反正我也沒有做什麼壞事?人家是慈善會裏的人做好事,這錢我爲什麼不要呢?”余氏道:“你胡說!做好事的人,也不能整塊大洋給你。再說,做好事就做好事,爲什麼要你洗幹淨臉來才給錢呢?”小南道:“臉是我自己洗的,幹人家什麼事?”余氏走上前,兩手抱了小南的頭,將鼻子尖在她頭發上一陣亂嗅,嗅過了,依然將她一推道:“你這死丫頭,還要犟嘴,你這頭發上,還有許多香胰子味,這是自己洗的頭發嗎?你說,你得了人家多少錢?你全拿出來。告訴我,那人是誰?我要找他去。你若說了一個字是假的,我打不死你!”小南道:“你不要胡猜,我實在沒有什麼壞事。他是在慈善會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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