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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14回

第2小節
張恨水作品

  [續春明外史第14回上一小節]chuchu相稱,也不見得不如秦漱石呢。”心裏想著,他真做出癡事來,只在厲白後面走,把她的背影,看了一個飽。見那漆黑的愛斯頭底下,紅圍巾之上,露出一小節脖子,越發顯得雪白。走了幾十步路,厲白回過頭來對李吟雨一笑,說道:“密斯tuo李,你走路怎麼這樣慢啦?”她這一笑不打緊,李吟雨看見她那張銀盆大臉,撕開一張扁嘴,簡直可以塞進去一個大饅頭,把他剛才領略背影兒的情意,洗去了一大半,反而把他愣住了。厲白道:“喲!怎麼著啦?”李吟雨這才回醒過來,笑道:“不瞞你說,你那圍巾上,很有些香味,在後面跟著走,非常的好聞,所以我舍不得上前去。”厲白聽了,瞅了他一眼道:“這話真的嗎?我身上向來不擦香shui,圍巾上哪來的香氣?你不是瞎說嗎!”李吟雨笑道:“你雖然不擦香shui,難道雪花膏香蜜撲粉這些東西,一點兒也不用嗎?”厲白道:“這個卻是免不了用一點。”李吟雨道:“這就對了。你們擦在身上,自己是不知道的。凡是這種脂粉香味,初用的時候,香氣馥郁,過于濃厚,原也不過如此。惟有用了許久之後,yi袖之間,略略的染了些殘脂剩粉,一經身上的ti溫或汗氣托出來,隨風吹出去一兩陣,在身邊要有個異xing的人聞著,真是沁人心脾,其味無窮。剛才我聞見你圍巾上的香,老是要聞,所以舍不得走上前去了。”這幾句說得厲白心窩一陣奇癢,直透頭頂心,十分愉快。對李吟雨笑道:“看你不出,對于這些事,倒很有考究。”

  李吟雨正想答話,已經到了小胡同口,走上大街。便停止談話,一陣和她上共和飯店來。到了裏面,厲白就吩咐茶房將房門開了,讓李吟雨在她外邊屋子裏坐。李吟雨道:“密斯厲,你就是這兩間屋子嗎?你前天寫信給我,叫我搬到你一chu來住,這兒哪裏有地方呢?”厲白道:“你要住幾間屋子呢?”李吟雨道:“哪要得了幾間呢,一間就夠了。”厲白道:“卻又來,這裏兩間屋,我們各人一間,還不行嗎?”李吟雨笑道:“我是願意,不過兩間屋只有一扇門進出,朋友來了,很不雅觀。”厲白把臉一板道:“什麼不雅觀啦!大概你我的熟朋友,都知道我們的關系,我們借此把它鬧開了也好。你們今日說戀愛自由,明日說社交公開,難道都是假的嗎?你要知道兩xing戀愛,這是天經地義,男女在一chu交朋友,交得密切了,自然有身ti上的結合,這是極普通的事,什麼希奇?人家看見,口裏就不說,心裏誰不知道。所以我看見舊社會上的女子,爲了禮節上的拘束,把神聖的戀愛,情願犧牲,真是得不償失,太不會打算盤了。有一班人,也知道戀愛是寶貴的,又要顧全什麼貞cao兩個字,只好暗中和情人往來,其實這種事,也決計瞞不了人的,到了最後,反惹得這萬惡的社會,送你偷人養漢四個字,真是氣死人。男人勾引女人,至多不過調戲的名詞,女子要和男子結合,就叫偷人,簡直當賊看待,這是什麼話?我爲矯正這種惡風俗起見,和誰戀愛,老老實實就和誰戀愛,完全公開,不作那些鬼鬼祟祟的樣子。我絕不能承認偷人那兩個字的名詞。我們兩人在一chu住,就在一chu住,別人管得著嗎?什麼叫不雅觀!”這一派大道理,說得李吟雨啞口無言,只對厲白嘻嘻的笑。厲白笑著說道:“你也沒有話說了吧?”說著將房裏門框上電機子一扭,裏面屋子的電燈亮了起來,她就走進裏面去換裙子。她回頭一看,門簾子沒有放下來,便隔著屋子叫道:“密斯tuo李,你進來,替我放下門簾子,免得夥計亂闖進來。”李吟雨聽了厲白的話,當真走進來,把門簾子放下來。只見chuang上疊著棉被,把枕頭堆得高高的,厲白枕著枕頭,仰著半邊身子,橫躺在chuang上,一只腳懸在chuang沿上,一只腳卻伸出去勾chuang面前那個小方凳子。李吟雨見她勾了許久,沒有勾著,便彎著腰替她把凳子端了過去。厲白看見,伸腳趁勢將李吟雨的腰一句,李吟雨不曾提防,身子往前一撞,腳一滑,上半身便倒在chuang上,一個腦袋,直伸到厲白懷裏。李吟雨埋怨道:“你這人真是冒失鬼,倘若腰硌在chuang沿上,那可不是玩兒的。”厲白一只手按著他的腰,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笑著問道:“我問你,剛才你在女子改造會,爲什麼和秦漱石那樣客氣?”李吟雨被她按著,站不起來,連忙捉著厲白的手,說道:“摸得人家的臉,怪癢癢的,快別動手,有話好好的說罷。要不然,我就要胳肢你了。”厲白聽了這話,先笑起來,趕快放了手。李吟雨站了起來,把兩只手東指西戳,往厲白脖子上脅下腰下,四chu亂揣,厲白在chuang上把口笑得茶杯那樣大,滿chuang亂滾,兩只腳就像踏自行車一樣,也是上上下下的亂蹬,口裏不住的求饒。李吟雨道:“你要我饒你也容易,必得叫我一聲哥哥,我才住手。”厲白笑得上氣接不上下氣,喘籲籲的說:“哥……哥,好……哥哥,這還不成嗎?”李吟雨這才住手。厲白坐了起來,一面理耳朵邊的鬓發,一面指著李吟雨笑道:“你鬧得夠了,我非重重罰你,不能讓你走。”李吟雨道:“罰我什麼事,你說。”厲白道:“罰你和我寫兩封信,一封寫給龐總長,一封寫給汪督辦。寫完信,還得替我在煤油爐子上熬一鍋蓮子粥。”李吟雨道:“現在已經七點鍾了,再要做這些事,到了什麼時候呢?”厲白道:“不要管他什麼時候,反正你不替我做完了,我不能放你走。”李吟雨沒法,只得一樣一樣替她去做。到了十一點鍾,兩個人才把蓮子粥,吃下肚去。李吟雨笑道:“現在沒有什麼事了,可以放我回去吧?”厲白道:“你要走,只管走。”李吟雨偏著頭,斜著眼晴望著厲白笑道:“我還有一件事要求你,不知道你賞臉不賞臉?”厲白聽了這話,眯著眼晴一笑,說道:“你瞧,這一副骨頭!什麼要求,這不是廢話嗎?幹脆你就……”李吟雨笑道:“那固然是一樁事,還有一層,我這兩天實在窮得厲害,你若手中方便,務必借十塊錢給我使,等我好去還些零碎小債。”厲白聽了這話,猛然伸出手來,揪著李吟雨一只耳朵,笑著罵道:“你這壞透了的東西,哪回都是這樣問我借錢。”李吟雨縮著脖子把兩只手掩著耳朵,嚷道:“哎呀喲,耳朵揪掉了。”厲白道:“別嚷,仔細隔壁屋子裏人聽見。”便放了他的耳朵,握著他的手,正se說道:“玩笑歸玩笑,說真話歸真話,你若真沒有錢用,在我這裏再拿十塊去,也不算什麼。可是我剛才所說,叫你搬來住的話,你究竟意思怎樣?”李吟雨道:“只要能把那邊公寓裏的賬開銷清楚,你要我什麼時候搬來,我就什麼時候搬來。但是,我很不願意和你說這句話,免得你又說我在你面前敲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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