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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02回

張恨水作品

  卻說吳碧波看楊杏園驚慌的樣子,便問他怎麼樣了。楊杏園道:“剛才這一陣旋風,我只覺得鬼氣撲人,所以嚇了一跳。走罷!這位張君,大概不願我們在這裏啰嗦哩。”黃別山站在那邊,正等的不耐煩,見他們來了,便同到公祭的地方來。楊杏園見草地上擺著一副冷三牲,三杯酒,三杯茶,前面擺著一大堆紙錢。還有許多紙剪的招魂標,分cha在各墳頂上。楊杏園對黃別山道:“這完全是我們南方的規矩。看見這些東西,好教人想起故園風景。”吳碧波道:“只是少了一樣,婦人們的哭聲。”楊杏園道:“果然,這種清明野哭,最是教人聽著斷腸。若是這地方,要有婦人哭聲,我真要替這些死者剪紙招魂了。”吳碧波道:“我的路遠,我要先走了。”楊杏園道:“你是在城門口騎驢子來的嗎?”吳碧波說,“是。”楊杏園道:“那麼,我們三人一陣走好了。”說著,三人離了義地,騎驢進城。那位管理員,因爲要招待衆議院的徐老爺,財政部的劉老爺,也沒有出來歡送。三人騎著驢子,到了永定門,吳碧波便回學校去了。楊杏園和黃別山,也緩緩的走回會館。

  走到香廠,已經是燈火萬家,只見對面一輛嶄新的包月車,點了四盞shui月電燈,飛也似的走了過來。上面坐著一個麗人,穿一件蔥綠印度綢的旗袍,越覺得顔se鮮明。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梨雲。梨雲看見楊杏園,對他笑了一笑,微微的點了一個頭。楊杏園百忙中,招呼不是,不招呼也不是,只一猶疑,來不及點頭,那車子早拉得去遠了。楊杏園想道:“我剛才這麼本ji也似的,人家招呼過來,也不理她一理,入家豈不要罵我搭架子嗎?”心裏想著,口裏卻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和黃別山說話。二人沿著馬路邊上走,不一時,到了家裏。吃過晚飯,已經到上報館的時候,便坐著車子上影報館來。編輯部裏的人,都已開始工作。何劍塵面前擺著一大堆信件和通信社的稿子,他拿著一把洋剪子,敲著大餐桌子,正在那裏出神。一擡頭看見楊杏園,說道:“你怎麼這時候才來?”楊杏園道:“今天到郊外去了來的,晚飯未免遲一點,我剛才走香廠過,還碰見梨雲。”何劍塵見他想說不說的樣子,知道內中有文章。便對他笑道:“做事要緊,我們回頭再說。”便低了頭去剪通信社的稿子。楊杏園也在何劍塵對面坐下。何劍塵忽然失聲道:“咦!淩松廬被捕了。”楊杏園道:“就是我們在九華樓同餐的那個淩松廬嗎?”何劍塵道:“可不是他。究竟不知什麼原故被捕?若說他那個報會出亂子,我是有點不相信。”他們同事的一個翻譯,叫史誠然的,坐在那邊,不由的笑了起來,說道:“這事我很知其詳,是一篇好的社會小說。要在早十年,有這一樁事,那就了不得了。”何劍塵聽了這話,拿出一根雪茄,把嘴銜著,燃著吸了一口,靠在椅子上,銜著煙問史誠然道:“我願聞其詳。”史誠然笑道:“我先問你,淩松廬是哪裏人?”何劍塵道:“他是一個南洋華僑罷了。”史誠然搖著頭道:“不對。”何劍塵道:“他原籍是福建人。”史誠然道:“也不對。”何劍塵道:“你說,他是哪裏人?”史誠然道:“他不是內地人,他是臺灣人,因爲在南洋跑過兩回,就冒充華僑的招牌。他這回案子,有點拆白的意味,正合了鼓兒詞上的那句話,‘偷韓壽下風頭香。’”何劍塵跷起一只腳來,把身子搖了一搖,說道:“這事慢慢有點趣味了,你且仔細的說。”楊杏園道:“你這個樣子,倒好像演文明戲。”正要往下說,排字房徒弟,卻已連來兩次,催他們發稿子。楊杏園道:“快點發稿子罷,要像這樣談笑風生的鬧下去,明天只好停刊了。”這才大家止住了說話,各人發各人的稿子。稿子發完,大家到客廳裏吃稀飯。何劍塵對史誠然道:“現在沒事了,你且把這段風流史說出來。”史誠然道:“京津一帶,有一個張四,外號驸馬爺,你們是知道的了。”何劍塵道:“他和淩松廬有什麼關系?”史誠然道:“關系深得很啦,他們正是情敵啊!這話很長,容我慢慢的說。張四的二妻舅方子建,向來有名士迷的外號,這幾年睡在南邊玩骨董抽大煙,老頭子手上分下來幾個錢,已經是花完了。近來因爲他的族兄,和極feng方面有點關系,他找了這點機會,就來京打算弄點事混混。靠著他老頭子那一世之雄,今天到舊guo舊都來,諒也不至于沒有飯吃。果然,極feng顧念舊交,給了他一個高等顧問。方子建雖然做了個出山泉shui,也還值得。他先來的時候,本住在族兄家裏,後來因爲種種的不便,就搬到內務日報館裏去住。這內務日報的房子,正是他族兄的産業,十分的寬大,他也很願意住,不料就從此生出風波來了。原來辦內務日報的淩松廬,也是一個廣結廣交的朋友,別的不說,就依他辦的鴉片而論,便非他人所可及。聽說他有幾個聽差,都燒得一口好鴉片。他燒的法子,也和人不同,預備一百個煙鬥,一個一個先把煙裝上。吃的時候,不必臨時燒煙,吃完了一口煙,就換一個鬥,又沒有煙灰,又手續靈便。凡是在他那裏抽過煙的,都稱贊抽得淋漓盡致,至于煙上的香甜純淨,猶其余事。他報館裏,有這一種特別的珍品,于是一班達官貴人,趨之若骛,都要一嘗異味。淩松廬也就趁此機會認識許多權貴。這位方子建公子,搬到內務日報館來住,頭裏也和淩松廬氣味相投,淩松廬還把方子建作的詩,大批的在報上發表。也是冤家路窄,方子建的meimei方鏡花,一天從天津到北京來,找她的二哥。一進門,就看見淩松廬。在男的方面,看見人家哥哥在這裏,當然要慎重一點。哪知道這女公子倒毫不客氣,眉開眼笑的,開口就說:‘喲!老五呀!你也在這裏嗎?’方子建說:‘這倒奇怪了,我和他還是初交,你怎麼會認識他?’方鏡花說:‘我們在上海早就認識啦,你不知道嗎?’方子建看見這種情形,已看破了五分,只好擱在肚裏。原來方子建和他大哥爲著政見的差別,雖然有點不合,他這個meimei,卻同是琉球太太所生。方子建是平生自比曹七步的人,焉能作那煮豆燃囗的事情,所以也沒有教訓他的meimei。哪知道這位女公子,她反而自由自在的,也在內務日報館住下了。又有一天,淩松廬請客,除請大批達官貴人之外,還請了方氏兄mei。這位女公子是存心要和她哥哥搗亂,借著酒蓋了臉,在大庭廣衆之中,便和她阿哥開起談判來。說道:‘二哥!張四這個負心的,他已經有了吳玉秋了。我們老爺子沒了,他沒有希望了,哪裏還要我呢?好哥哥,你就作個主,把我嫁給淩五罷。’回頭就對淩松廬說:‘老五!你說好不好?’方子建聽了這話,把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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