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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處方》第6節

第2小節
畢淑敏作品

  [續紅處方第6節上一小節]獵人的槍口下,好給遠道來的客人一點補償。

  現在,快到了吃晚飯的安全時間。遠chu,騎著快馬的穿白yi服的醫生和穿黑yi服的樂園廚子,帶著他們的貨物,就要到達小屋了。

  天已經徹底地黑了下來,chaoshi的空氣在腳下滾動。以上的景象基本上不是米哈林用肉眼看到的,是用經驗感覺到的。此刻,他又到了那段50碼的危險地段,但它已不再是致命的小道,而是平安坦途。人獸們從各自的潛伏之地站起,大搖大擺地向小屋走去。

  米哈林沒有手表,但確切地知道,已經進入安全期了。他熱切盼望的時刻就要來臨,和早上離開時一樣,他飛快地跑過躶露的50碼禁區。

  一架高檔夜視儀,瞄准了弓著腰的米哈林。

  就在白yi和黑yi人已經進入森林小屋,米哈林的前腳也已抵達門檻的時候,槍聲響了。

  人獸們默默地看著米哈林倒在血泊中,傷口像一眼紅se噴泉。

  獵人跑過來,看著米哈林奔湧的血液,感到異常滿足。他渴望同米哈林說點什麼,這才是“人上人”最大的別致與享受之chu。假如你打死了一只老虎,當然要比打死一名人獸光彩得多,可是,你能同垂死的老虎說話嗎?

  獵人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他看到米哈林逐漸散亂的眼光盯著白yi和黑yi,就說,喂!你是不是想吃今天晚上的牛排?我可以喂你。

  米哈林吐著血泡說,你……犯規了……時間……

  獵人說,是啊是啊,我向你道歉。可我要是不犯規的話,怎麼能打著你呢?我已經是第三次到這座美妙的林子來,打不著你,是我的心病。你是這裏最老的灰狼,不用點計策,哪裏能殺了你?!雖然我將爲此付出一大筆違章費,但值得。

  米哈林說,……謝謝你……你幫我……結束了苦難……獵人說,我特別注意沒有打傷你的頭部,保持了它優雅的完整。我無數次地在望遠鏡裏觀察過你的頭顱,它令我羨慕不已。你一定有一位非常疼愛你的母qin,才把你的頭形睡得這樣美觀。你放心,我會讓她的手藝永存,我將把你懸挂在我的客廳牆壁上,做一個別致的花瓶,cha滿純潔的百合。

  米哈林對這番充滿感情的話無動于衷,只是焦慮地問,幾點了?

  獵人回答了他。

  米哈林吃力地轉向白yi人,奇怪的是他不知從哪裏得來助力,居然把話說得很完整……我已經完成了……我還活……今天的報酬……給我……補品

  隨著每一個單詞的吐出,都有碩大的血泡膨出。

  1父

  白yi人遲疑了一下,還是從葯箱裏取出一支針劑,注射進米哈林漸漸萎縮得像棉線一樣松軟的血管。

  米哈林的嘴角翹起來說,哦,好極了。這就公平了……願我們在地獄裏再見……

  他的song口不再流血。所有的血已經流盡。

  獵人好奇地問,這是什麼葯?

  白yi人說,毒品。他們都是因爲吸毒吸到走投無路,才來當野獸的。

  沈若魚重重地合上了這本紀實xing的刊物。這個故事令她毛骨悚然。

  她不是一個膽小的女人,但毒品真的就使人這樣癡迷嗎?!

  想不通。

  沈若魚年輕的時候在西藏當軍醫。高原除了留給她一身病痛以外,還饋贈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禮物——在西藏的每一年工齡,都按一年半計算。這話說起來有些繞嘴,換個說法就是,一斤糧食可以抵一斤半白薯,沈若魚突然擁有了和年齡不相稱的工齡,使她在40歲的時候,辦了退休手續。

  遊手好閑也不是一件舒服事。一個人精力充沛,身ti健康,除了cao持家務以外,每天像個充氣過足的籃球,走路的時候急得噔噔作響。

  必須要找活幹,把多余的力氣宣泄出去,就像一個人發了高燒,要喝姜湯發汗,把燒退了,渾身才舒暢。

  她到公園裏去學過跳舞。那些舞伴太老了,氣息奄奄日薄西山。從他們的臉上看到拼命與年齡掙紮的表情,與他們共舞,反倒更清晰地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她練過字畫,手藝學得不怎麼樣,天天爲這樣一件事發愁——當你學到可以自鳴得意但又沒人欣賞的時候,大批作品將如何chu置?

  對于一個徐娘半老又無生計所迫的女人來說,可幹的事情真是不太多啊。

  如果單純是爲了消磨時間,她考慮過賣冰棍或是賣晚報。

  先向門口賣冰棍的老太太打聽行情,老人一反平日賣冰激淩時的和藹,面目猙獰地說,你要是想賣冰棍就得到遠chu去,從這根電線杆子到那邊的公共廁所,都是我的地盤……

  沈若魚暗暗而退。才知道城市的每一寸空氣,都已被割據。

  她轉而開始動賣晚報的主意。守著交通要道,不遠chu就是巍峨的火車站,流動人口的數量煞是可觀。這一次她不再同街頭的小販打交道,直接到了受理報刊批發業務的郵局,笑容可掬地問工作人員,賣報需辦什麼手續?

  面容清癯的小jie說,錢。

  沈若魚說,怎麼交?

  小jie說,你不是要賣報嗎?要賣報就先得買報,你明天打算賣掉多少報。就在我們這裏登記買多少報,然後交錢。明天下午到這裏來領報,我看您歲數也不小了,tui腳大概也不利落。能早來一刻是一刻,賣報打的就是個時間差。你比人家能早上貨半小時,也許就能多賣出100份報……

  面對小jie的諄諄教導,她頻頻點頭,人不可貌相真是一句真理,從猩紅滴血的嘴chun裏,吐出的都是金玉良言。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沈若魚摩拳擦掌,預備掙個開門紅。到了下午,正打算沖出家門的那一瞬,電話鈴突然響了。

  一個人在家,電話線就是延長的神經纖維。她立即撲向電話。

  我是簡方甯。沈若魚,你家的電話號碼還真沒變呵,我本來只是想試試,沒想到一撥就通了。

  是你啊方甯。電話號碼沒變可不是什麼好事,它說明我們家的住房條件一直沒有改善,離到達小康還遠著呢。嗨,你看我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你大老遠地打了長途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有什麼話你就快說好了。

  這個電話已經不是長途了,我已經轉業到你所在的這個城市。

  這太好了。可我記得你不是這個城市的人啊?

  潘崗是啊。嫁jiji

  還是那個潘崗!你怎麼還沒離婚啊?

  若魚,你這個烏鴉嘴。我知道你看不起潘崗,可他是個jian人。

  要知道是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不是天下jian人終成眷屬。

  我不跟你爭了,好在以後我們同在一片藍天下,有無數可以爭執的機會。告訴你我的工作地址,一所特殊的醫院。

  不要故弄玄虛,方甯。醫院只有大和小的區別,沒有什麼特殊的。你這話,唬唬外行還行,要知道我也當過醫師。

  若魚,我當這個院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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