蔔繡文天旋地轉,往事像一個失禁的膀胱,無論她怎樣克製,都又腥又燙地點點滴滴灑落出來。她機械地邁動腳步,不知怎樣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她不能回家,她不能面對自己的丈夫。她的思維千孔百瘡,她要包紮一番,才能見人。
她對姜娅說:“取消今天下午的所有安排。我一個人,呆著。誰也不見,包括你。”
姜娅被蔔繡文的臉嚇得不輕,但她還是鼓足了勇氣說:“蔔總,今天中午安排的是和匡宗元先生聚餐。上次就曾改過一次期,匡先生非常不滿。他說,他和您是戰略夥伴關系。如果再次出現臨時變更,甭管什麼理由,也是看不起他。那他將考慮和別人合作。”
這個該死的匡宗元!蔔繡文恨得牙根酸軟。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情況越是複雜,你就越是要有錢。錢有一種刪繁就簡化險爲夷的能力。錢當然不是在所有的地方都管用,但它在很多地方管用。當一切攪在一起,亂成一鍋粥的時候,你有錢,就可以把用錢能解決的那一部分打發掉,剩下的眉目就會梳理得清晰一些。積多少年之經驗,蔔繡文知道,你的錢,是你永不背叛的朋友。尤其在一個需要金錢的社會裏,你起倒黴,越應該抓住錢。
“好!我和匡宗元,吃飯!”蔔繡文咬牙切齒地說。那神情不是要吃飯,是吃人。
魏曉日心情複雜得難以描述。化驗報告一出來,他呆若木。嗓子眼一陣陣地發痛發緊,一道辣流湧入心口。好像要得重感冒。但他知道,這不是地道的感冒症狀,而是一種心火。急火攻心。
在莫名的沮喪失落之後,魏曉日滋生出對蔔繡文的蔑視和怨恨。這女人的情感生活這樣複雜,她和自己的丈夫早就貌合神高。難怪那次在他家裏,她投懷送抱,原來早有前科。魏曉日接下來很慶幸自己坐懷不亂的冷靜,沒有趟這灣混。
藐視的心態一出現,思緒就比較集中了。從醫學的角度考慮,那個女人的私德如何,他魏曉日也不是道德法官,自然不必也沒有閑心評判她。情感封閉之後,事情就相對比較好辦了。現在,他和蔔繡文只有一個鏈接點——就是“血玲珑”計劃,是否繼續實施?
在醫生這一方面,一切准備就緒,單是基因不合,完全可以重打鼓另開張。但對蔔繡文來說,就是巨大的危機和再次抉擇。夏早早的生父究竟是誰?她願意暴露這個秘密嗎?
她和丈夫將怎樣置腹中的胎兒?
魏曉日無法判斷。他只是血玲珑計劃的一個作者。他沒有決定的權力。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對這一意外變化接受之後,竟出現了一點興奮。這興奮來自——不管怎麼說,整個計劃向後延遲了,並有可能被顛覆。
他奇怪自己爲什麼還在關切這個女人?這使他很生自己的氣,又沒有辦法。當然,不論他怎樣想法,鍾百行才是關鍵。
鍾百行到底道行深厚,對于胚胎的基因檢驗報告,他只看了一遍,就丟到一旁,說:“這不影響大局。曉日,我要和這位母談一談。”
老將終于出馬。魏晚回應聲說:“好的。我和她約定時間。不知您什麼時間適宜?”鍾百行說:“越早越好吧。”
魏曉日從中聽出了隱隱的殺機。看來,老師的意見是傾向墮胎了。只有這一選擇,才有越早越好的價值。惟有早。才能使血玲珑計劃得以再次嘗試實施。如果選擇保留胎兒,就不存在早晚的問題了。談話中,他本來以爲先生的程序會是——首先告知這一爆炸的檢驗結果,然後再和蔔繡文探討再次妊娠或是保留胎兒的兩種可能
。醫生即使有很強的傾向
,也不可能代替當事人拿主意。當然,緊急搶救除外,但血玲珑不屬搶救狀態,這是沒有疑義的。沒想到鍾百行舉重若輕,完全繞開了這個關鍵
的化驗結果,只是按部就班地和蔔繡文交待血玲珑計劃的實施細節,包括它的法律障礙。當蔔繡文亦步亦趨地接受了血玲珑的全盤方案之後,鍾百行才輕描淡寫地點到了最關鍵的“人”的概念。這就在心理上將蔔繡文逼到了一個死角。在整個的談話過程中,鍾百行沒有一句話提到自己的傾向
,但他所有的機鋒都是傾向,他的意見已經再鮮明不過了。
一個老道的醫生,不但醫術高明,而且在倫理與生命的密林中,披荊斬棘堅守既定方針。
重劍無鋒啊。
匡宗元的近來的習慣,是在豪華的飯店,吃簡單的飯菜。這是他從一位真正的大家子弟那裏學來的,盡管剛做起來的時候,心中很是不平。覺得有點虧,得不償失,生怕給人看不起。但試了幾次之後,他就深得其樂了。你過得起這樣的飯店,說明你的錢包鼓脹的程度。你在餐桌上敢要清粥小萊。說明你的胃對豪宴已然厭倦。這兩點一結合,你的身價不用標榜就出來了。
一個精致的雅間,桌子較通常的大餐臺爲小,但對兩個人來說,還是略嫌遼闊。幾碟小菜偏居一隅,顯得重心傾斜。
蔔繡文進得門來,不經心地用余光一瞥,把外挂到
帽架上,坐到了匡宗元的對面。
爲了沖刷自己的晦氣,蔔繡文特地美容一番。發型是被稱爲“攝政”型的。前發蓬松高挺,在英勇地凸出之後,優雅地後撤,恰到好地暴露出女主人智慧潔白的前額。每一根發絲,都光滑地呆在精心設計的拱形位置上。這要靠大量的硬磨絲和發勝固定,當然還有在社交禮儀上一絲不苟的決心和對自我形象的捍衛。
醫宗元說:“蔔總,你不向我靠攏,我就向你靠攏了。”他說著,移動了原來的碗筷,坐到了蔔繡文的旁邊。
蔔繡文湧起一陣強烈的反冒。她不知道這是腹中的胎兒作怪,還是面前的這張毛孔責張的面孔,讓她頓生膩歪。
但是,她得控製。如果她要表示出反感。那她就失去了來赴宴的價值。既然來了,就得達到預定的目的,讓匡宗元對合作感到快意。所以,蔔繡文笑笑說:“匡總不嫌擠,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話雖這樣說,她還是把椅子拉開了一點距離,表示自己的獨立意志。
穿著大開叉旗袍的小走過來,躬身問道:“兩位要點什麼酒
飲料?”
匡宗元說:“先問女士。”
小就把姣好的面容,像搖頭風扇一樣,擺向了蔔繡文。
爲了孕育出最優良的胎兒,蔔繡文已經有一段時間,滴酒不沾了。今天,她喝不喝?她很想放縱地暢飲一番,這樣,不求解,也會得到片刻的安甯。但是,她不能。她還沒來得及理清自己的思緒,任何具有破壞
結果的舉措,都不可貿然旅行。即使在混亂中,蔔繡文也牢牢地把持著這一界限。
于是她禮節地笑笑說:“我喝礦泉
。要加熱。”
“您呢?”小又把頭搖向匡宗元。
“我要可樂。”……
血玲珑第11章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