蔔繡文萦繞著雙重感覺。一方面她依舊是忙碌和緊張,置諸多繁榮業務,風風火火披荊斬棘。她現在幾乎是孤注一擲了,把能夠籌措的資金,都投入到與匡宗元的合作之中。由于其他項目的記算,出現了大的財務危機。雖然靠著她的周旋,債主們表示可以稍稍等待,但她知道,自己可以斡旋的余地越來越少了。她必須要打一個大勝仗,才能挽回頹勢。與匡宗元打交道,好像面對一面驚險的放大鏡。依她以往的經驗,你投入得多,收獲就多。你投入得少,收益就少。救早早的錢,她必需及早賺出來,越多越好。
她如今想得更長遠了,如果她真的要孕育生産,那麼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將無法打理生意。未來的歲月,有不可預料的變化,未雨綢缪,要趕快儲備啊。
另一方面,蔔繡文感到從未有過的平和力量。她覺得一個幼小的胚芽,在田野裏萌動。自己的心血凝成的希望,如今切切實實地存在了,並一天天地長大。她驗到創造和拯救的神聖。當她稍有獨自一人的閑暇,哪怕只是一兩分鍾,她的思緒都會飛速地滑翔到自己的腹部。好像那裏不再是自己軀
的一個組成部分,而是上天賜與早早的再生之地。
當然,她偶爾也會想到——那個“它”,算什麼呢?一個人嗎?不不!
蔔繡文立即心靈急刹車。她不敢也不能想下去。封閉是一個好法子。剛開始不習慣,但練了幾次之後,她變得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一碰即走,躲避思索。
“蔔繡文女士,我現在要爲你建一份醫療檔案……”魏曉日與蔔繡文端坐在兩張桌子的對面,拿著新的表格,開始登記。
“……月經是否正常?”語調公事公辦。
“以前一直正常,但是這個月已經過期八天了……”蔔繡文不好意思地說。
“爲什麼不趕快同我們聯系?”魏曉日有些急了。
“我已經四十多歲了,我想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就不那麼規律了……我想等到再有把握一些,就跟你說……”
“咱們上次說的那個計劃,鍾百行教授命名爲‘血玲珑’,你是否已開始實行?”
魏曉日緊張提示。
“你是說……我們夫妻……”蔔繡文略感羞澀地挑選詞彙。
“我是說,你們夫妻之間的生活是否正常和諧?這對這個新生胚胎的發育,是極爲重要的資料。”魏曉日一語道破。這個女人有時那麼大膽放肆,此刻竟如個少女。
“我們……很好……”蔔繡文說。
魏曉日低頭在表格上做了記錄。他的心沒來由地抽搐了一下。
明明是自己拒絕接受這個女人,明明是這個女人同她的丈夫做愛,這是情理之中而且完全正常的事情,而且是血玲珑計劃之急需,他卻覺得渾身不自在。真反動!他暗罵自己。
魏曉日飛速地開了厚厚一打化驗單,垂著眼睑遞過來,說:“到底是不是懷孕,就會有明確的答案了。還要爲你做一系列的檢查,施行動態監測,留下原始資料。”
蔔繡文暗暗地接過來。
她在各個檢查室內轉圈,把標本送去,沒等著出結果,就又趕著工作去了。一邊走一邊想,爲什麼要叫“血玲珑”
呢?她很喜歡這個名字,紅,晶瑩剔透,還複雜,像镂空的
晶球。沒有殘酷和血腥……不過也不溫暖,有一種精巧和人爲的痕迹。這還好。可是,爲什麼會想到殘酷和血腥呢?是因爲……打住打住。不能想下去了。她趕緊讓思維封閉,拐彎。
標本送了幾天了,還沒有回音。但是蔔繡文已經確知自己懷孕了。清晨起來,強烈的妊娠反應盤繞在咽喉,那個胚芽好像不是埋藏在她的子宮,而是寄生在嗓子裏。哪怕是咽一口,都會引起強烈的惡心。
地扶著池,嘔吐不止,直到吐出黃綠的粘液。“天哪!
懷孕原來是這麼可怕的事情!“夏踐石不忍看。
他和蔔繡文婚後,就又到外去了,回來時孩子已經會爬了。他真是不知道一個生命的初始階段,竟如此艱難。
“沒什麼。早早也是這樣的。過些日子就好了。”蔔繡文抹抹嘴巴,安慰丈夫。
肉上的痛苦,並不能撲滅她創造的慾望。自從女兒病了以後,她似乎與歡樂絕緣。
現在,她開始由衷地微笑了。新的希望在遠明確地閃動著,再不像以往,只是一團稀薄的鬼火。
“,您最近好像很高興?”早早間。
“是啊。有了一個辦法,能把你的病治好。”蔔繡文撫摸著女兒的頭發。原本油黑的頭發,變得脆而軟,發梢在
的指縫悄然斷裂。
她的心先是痛了一下,孩子因爲缺乏血脈的濡養,連頭發也顯出蒼老。但緊接著就舒展開來:孩子,別著急。等來救你。
她以爲早早一定很高興,沒想到孩子說:“,您不要騙我了。我知道,這個病在世界上是沒有辦法治的。”
蔔繡文一把堵住孩子的嘴說:“早早,別睛說!你好好等著。
一定有法子把你變得和從前一樣。”
早早說:“,你要我等著你,是你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爲我找葯嗎?”
蔔繡文說:“是啊。我也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來看你,我去給你找葯,大約要一年的時間。等我找到了葯,馬上就回來了。好嗎?”
早早說:“,一年,太長了。你就不能快一點嗎?那麼長的時間啊,我真舍不得你。”
蔔繡文說:“早早,也舍不得你啊。可是,那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坐火車、坐輪船、坐飛機……要到深山裏才能找到。葯一拿到手,我就快快趕回來。等治好了病,咱們天天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早早吻著蔔繡文說:“
,你可要快快回來啊。就是找不到,也快快回來。不然,我還沒叫病害死,就想死你了。”
蔔繡文握著孩子幹枯得如同爪一般的小手說:“早早,你放心。
一定會把葯找回來。”
正說著,薄護土走進來說:“夏早早的母,醫生找您。”
因爲魏曉日近日對蔔繡文比較冷淡了,薄香萍對蔔繡文的態度就相應地和善些。
蔔繡文就向醫生值班室走去。
“喔,忘了告訴您,是在醫院的貴賓接待室。”薄護士在身後補充說。
蔔繡文緩緩地推開華貴沈重的紅木門。
很難設想慘淡的醫院裏,還有這樣一個吉祥的場所。貴賓接待室的基調是繹紅,給人一種火焰般的溫暖。厚重的紫紅金絲線帏幔,把冰冷的白
拒絕在外。紫紅
的天鵝絨沙發,圍成折扇般的半圓形,
切溫馨。
“這位是我的老師鍾百行先生。”魏曉日給蔔繡文做介紹。
一位鶴發童顔的老人,微微颔首,帶著悲天憫人的笑意。
這位醫學泰鬥。正是血玲珑的鍛造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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