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秉俊到蔔繡文家中看望,關切之外,更主要的是做調查。
夏踐石上班了,傭人把客人接進來之後,就到廚房堡滋補的湯去了。蔔繡文因知道梁秉俊來,穿著家居服,安坐在沙發上,甚至還化了淡妝,並不像想象中那樣虛弱。或者說,她竭力想顯得一切如常。
梁秉俊把一束半開的鮮花放在前的小幾上。“夫人,您好。別看它們現在不是很美麗,但過上一兩天,所有的花骨朵都會大開了,那時就會好看了。”梁秉俊說。
“想不到,我們在這種情形下又見面了。”蔔繡文說。雖然魏曉日已向她作了詳盡的介紹,她仍然不知道自己該用哪種方式,會見女兒的逝去的病友的兒子,現在的業余偵探。
梁秉俊微笑著說:“我們有緣啊。”
蔔繡文說:“我想你會幫助我的,是不是?”
梁秉俊很鄭重地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蔔繡文一下子熱淚盈眶。她仿佛看到那個蒼白而老邁的女人,在半空中慈祥地俯視著他們。
“我已經把這次懷的孩子打掉了,這是我丈夫的骨肉。我可憐老夏,這是他惟一的孩子,真正的孩子。可是,我狠心把他的孩子殺死了……我是一個壞女人……”蔔繡文不知從何說起。先從罵自己開始吧。
梁秉俊充滿關注地看著蔔繡文,表示深深地理解她的內疚和哀傷。這種神態使蔔繡文放松下來,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會用世俗的眼光看她。
“梁先生,什麼我都可以告訴您,反正我是不仁不義沒臉沒皮的女人了。只是,我所說的細節,千萬別讓老夏知道!”蔔繡文說。
“他一點都不知道嗎?”梁秉使問。
“是。他不知道。或者說,他不想知道。他對我說過,我可以服侍你的身子,其他的事,原諒我,我做不了。老夏能做的他都做了,他是個好人。”
大滴的眼淚沿著蔔繡文的臉頰流下來,粉妝被沖開一道透明的小溪,露出慘白的膚。
“夫人,我保證、永遠不會向您的丈夫吐露一個字的。”
梁秉俊的話堅實平穩。
“好……那我們從何說起呢?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那個男人……”蔔繡文剛擦幹眼淚,淚又不由自主地淌下來。她從未這樣感到自己孤苦無依,甚至超過了十三年前。
“我也不知道。”梁秉俊說。
蔔繡文露出失望的神。“那……”
“別著急。你的不知道和我的不知道加起來,我們就可能知道他是誰了。”梁秉俊開個玩笑,松動一下緊張的氣氛。
蔔繡文明白了這番苦心,雙手握著拳,拼命使自己鎮靜下來。
“就從那一天的晚上說起……喔,正確地講,是早上了。十三年前的那個淩晨……這當然對您來說很痛苦,但是,必須如此。”梁秉俊說。
蔔繡文開始述說。
梁秉俊平靜地聽著。其實某些細節都同魏曉日說的一樣,沒有新的補充。但他仿佛頭一次聽到,專注的神情使蔔繡文的回憶漸漸活躍起來。
“下面,我要詢問一些感覺方面的問題。因爲這是一個十三年前的案子了,我估計查找那個男人——我就不稱他案犯了,將是十分艱難的。您精細的感覺,也許是我惟一的線索。”梁秉俊說。
蔔繡文咬著牙點了點頭。
她知道下面的問題將很難堪。悲慘的記憶已被人的本能強壓到記憶的深海,成爲一具恐怖的殘骸。現在,要將殘骸打撈出,一一複原,每一個細節都被繪聲繪
地描述出來,而那正是一個女人是不堪回憶的事件。
爲了女兒,她一切都能忍受。
“那個男人的身高,你判斷是多少?”梁秉俊問。
“我想,他大約比我高……十幾公分吧……”蔔繡文困難地回答。
“您是從哪裏作出這樣的判斷的呢?”梁秉俊問。
“我的身高是一米六二。當他強暴我的時候,嘴強行
吻我。由于他的身
比我高,
膛和脖頸就弓了起來。我的丈夫身高比我高不到十公分,當我們行夫妻生活的時候,同樣的姿勢,他的頭部就不必彎曲得那樣厲害……所以,我判斷他比較高……”
蔔繡文雙目平視著前方,嘴哆嗦著,不過邏輯清晰,好像在述說別人的事情。
“我們再問下面一個問題。既然兩個人近距離地接觸,你聞到他身上有什麼特殊的氣味沒有?
“有煙氣……很濃烈……劣質……”
梁秉俊強調說:“特殊的。吸煙當然是一個重要的線索,但吸煙的男子實在是太多了。”
“有汗氣……”蔔繡文痛苦地追憶著。
“請再回憶。”
“有……一種清涼的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被他推倒在草地上,所以才聞到
汽……但是,千真萬確,從他的
服裏透出
的味道……”蔔繡文努力回憶著,爲自己不能提供更直接的線索而焦慮。
汽,這算什麼呢?秋天的野地裏,當然是有
汽的了……
沒想到梁秉俊高度注意地說:“您是說汽滲透到他的
服裏面了?”
“是的。甚至他的皮膚都有一種的味道……噢,還有,他的鞋底粘有一種紅
的泥巴……因爲他用腳狠狠地踢我的
……我的
服背後是黃綠
混雜著青草汁的塵土,褲子的下擺都是紅
的淤泥……。那套
服被我燒了……一回到家,我就把那天我攜帶的所有東西,都燒了……我不想留下絲毫痕迹,這些東西都是我受辱現場的見證人……我不能留下它們……”蔔繡文神
恍惚。
“好。我們再來談談別的。”梁秉俊打聽了蔔繡文的話。
“他的手指不很粗糙,但一只指肚上有繭子,在他粗暴地蹂躏我的時候,揪心的疼痛……”“喔,你能回憶一下,那是哪一個手指?”梁秉俊緊追不舍。
“這個……當時他的姿勢是這樣的……”蔔繡文恐怖地扭曲著面孔,頭像扒一般極度後仰,姿勢痛苦萬分。但她另一只手頑強地模仿著另一個人舞動著,這使她分裂成罪犯和受害者兩個人。
“是左手的食指。”蔔繡文很肯定地說。
梁秉俊點點頭,算是鼓勵。然後緊接著問:“還有什麼?”
“他好像很慌亂,並沒有經驗。就是說,也是第一次……
胡子很軟,年紀不大……
“他穿的褲子很肥大,腰上系了一條皮帶。因爲我聽到了金屬搭扣的聲音。他的服不是化學纖維的,即使在那樣的暴力中,也是軟綿綿的……”蔔繡文艱難地回憶著,力求准確。
梁秉俊抱著雙肘,沈靜地聽著。他不做任何記錄,但罪犯的特征已經在他的腦海中形成。那個時機和場會太利于誘發邪惡了——一個孤身趕路的女人,而且肯定不是本地人……只是他身上的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梁秉俊閘住自己的思索。繼續問:“你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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