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一個人的聖經第4節上一小節]更像一個人。一條蟲或一根草是沒有主義的,你也是條命,不再受任何主義的戲弄,甯可成爲”個旁觀者,活在社會邊緣,雖然難免還有觀點看法和所謂傾向
,畢竟再沒有甚麽主義,這便是此時的你同你觀審的他之間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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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關大院裏發生了第一場武鬥,紅衛兵打紅衛兵。中午衆人從大摟裏出來去食堂吃飯的時候,一個外面來的紅衛兵在院牆上貼大字報,被保衛的人攔阻,幾個機關的紅衛丘一上前,把剛貼的大字報扯了。這小夥子戴的眼鏡,長得挺神氣,被團團圍住,仍高聲申辯:
“爲甚麽不讓貼?貼大字報這是毛主席給的權利!”
“他是劉屏的兒子,爲他老子翻案的,不讓他搞亂!”保衛的幹事對圍攏來的人揮揮手說,
“不要圍在這裏,都吃飯去!”
“我父無罪!同志們!”小夥子一手把那幹事推開,昂頭對衆人說:
“你們委轉移鬥爭的大方向,對抗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不要受他們蒙蔽!他們要不是有鬼,爲甚麼這樣害怕大字報?”
大年從默默圍觀的人群中擠出來,對機關裏的幾個紅衛丘一說:
“別讓這臭小子招搖撞騙冒充紅衛兵,還不把他的袖章摘了!”
小人子舉但戴袖章的手臂,另一只手護住袖章,繼續高喊:
“紅衛兵同志們!你們大方向錯啦,踢開委鬧革命,不要當走資派的幫凶!一切要革命的同志們,到大學校園裏去看看吧,哪裏已經是無産階級造反派的天下,你們這裏還在白
恐怖之下——”
小夥子被逼得後退,貼住牆,轉而向圍觀的人群求援,卻沒人敢上前去替他解圍。
“誰是你的同志?你他地主階級的
孫子,還敢冒充紅衛兵?摘了它!”大年命令道。
一場爭奪紅袖章的武打,小夥子雖然壯實卻禁不住幾個人扭打,眼鏡先飛落到地上,亂腳下立刻踩碎了,紅袖章終於被扯掉了。這之前還理直氣壯的革命後代依住牆,雙手護頭,縮在牆根,蹲下,止不住失聲嚎啕大哭起來,頓時成了可憐的狗息子。
老劉也從樓裏跌跌撞撞連推帶揪拖了出來,在大院裏當場批鬥,但畢竟是老革命,見過世面,不像他兒子那麽脆弱,還硬挺住頸脖子要說甚麽,可立刻被紅衛丘一們硬按住腦袋二臉青灰,不得不低下了頭。
他夾在人群中默默目睹了這番場面,心裏選擇了造反。他是在上班的時間溜出去的,到西郊的幾所大學轉了一圈。在北京大學擠滿了人的校園裏,滿樓滿牆的大字報中,看到了抄錄的毛澤東那張(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一。他回到機關裏的辦公室還激動發燒得不行,當天夜裏,等夜深人靜,也寫了張大字報,沒熬到人上班時再徵集簽名,怕早晨清醒過來也就失去了這番勇氣。他得趁夜半還沒消退的狂熱,把這張大字報貼出來,爲打成反的人平反,群衆需要英雄爲之代言。
空蕩蕩的樓道裏,零零落落的幾張殘破的舊大字報在過堂風中悉索作響,這種孤寂感大抵也是英雄行爲必要的支撐。悲劇的情懷下萌生出正義的沖動,就這樣他投入賭場,當時卻很難承認是不是也有賭徒心理。總之,他以爲看到了轉機,爲生存一搏和當一回英雄,兩者都有。
運動初期打成反的勇敢分子還擡不起頭來,跟隨
委整人的積極分子也沒有得到上級下達的指示,人們看了這大字報都保持沈默。整整兩天,他獨來獨往,沈浸在悲劇的情懷中。
對他的大字報第”個回應是書庫的管理員李大個子打來的電話,約他見面。大李和”個精瘦的小夥子打字員小于在樓下院子裏的鍋爐房前等他。
“我們贊同你的大字報,可以”起幹!”大李說,同他握了一下手,確認爲戰友。
“你甚麽出身?”大李問,造反也看出身。
“職員。”他沒作更多的解釋,這樣的問題總令他尴尬。
李看看于,像是在訊問。有人拎著瓶來打開
了,三人都沈默。聽見
聲灌滿,打
的人走了。
“跟他說吧。”于也認可了。
大李便告訴他:
“我們要成立一個造反派紅衛兵組織,同他們對著幹。明天在城南陶然亭公園茶社,一早准八點碰頭,開個會。”
又有人拎瓶來打開
了,他們便立刻分開,誰也不理會誰各自走了。秘密串聯,他不去的話會是懦弱的表示。
星期天早晨很冷,路上結了冰碴子,踩上去像破碎的玻璃咋晴咋啡直響。他同四個年輕人約定在城南陶然庭公園見面。機關的宿舍區遠在城北,不大可能碰上熟人。天灰蒙蒙的,公園裏沒有遊人,這非常時期一切遊樂也都自動終止了。他咋時咋時踩在土路的冰碴子上,有種聖徒救世的使命感。
湖邊的茶座空空無人,挂上厚棉簾的門裏只兩位老人對坐在窗邊。他們聚齊了,在外面露天的茶座圍坐一桌,四個人各捧一杯滾燙的茶暖手。先自我介紹家庭出身,在紅旗下造反的先決條件。
大李的父是糧店售貨員,他爺修鞋的,過世了。大李運動初期貼了書庫
支部書記的大字報因此挨整。于年齡最輕—高中畢業來機關當打字員還不滿一年,父母都在工廠當工人!因爲上下班遲到早退被排斥在紅衛兵之外。另一位姓唐的哥們,開摩托的交通員,退伍的汽車兵,出身無可挑剔,有些油嘴滑百,照他的話說,哥們好學相聲, 被紅衛兵列到編外。還有t位,他
生病住醫院得照看,沒能來,大李帶話說,他妞一條件支持造反,跟他們保皇派幹?
最後輪到他,他剛想說當紅衛兵不夠格,不必加入他們的組織,話還沒出口大李卻擺手,說:
“你的態度我們都知道,我們也要團結你這樣革命的知識分子—今天來開會的都是我們毛澤東思想紅衛兵核心組成員—.”
就這麽簡單,無需多加討論,他們也自認是革命的接班人,理所當然捍衛毛的思想,誠如大李說的那樣:
“大學裏造反派已經把老紅衛兵都打垮了,還等甚麽?我們必勝—。
隨後,回到空空無人的機關大樓,當晚便貼出了他們造反派紅衛兵的宣看口,一條條指向委和紅衛兵的大標語從各層樓道一直貼到摟下門廳和大院裏c
天見前他離開大樓回到他小屋裏,爐火早熄滅了,屋裏冰涼,那番狂熱也已消退,躺進被窩裏,想思索一下這行爲的意義和後果卻困倦得不行,一覺睡去。醒來,天依然昏暗,竟是傍晚了,頭還是昏昏沈沈。幾個月來日夜提防積累的壓抑突然就這樣釋放出來,接著又沈睡了一整夜。
早起上班,沒想到響應他們的大字報居然摟下樓上貼滿了,霎時間他不說成了英雄,也好歹是衆人注目的勇士,辦公室裏緊張的氣氛”下子緩解了,幾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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