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一個人的聖經第9節上一小節]才說得出口?或許還有更複雜的心理,好讓他憐憫她,拯救她一,阻止或是幹預那行將發生或是已經發生了的事?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小鎮上人人都知道孫家的丫頭叫駝子給糟蹋了,她帶她去打胎了,再多就無從打探。孫家門上挂了把大銅鎖。他於是去了派出所,同公安員老張他也一起喝過酒。張正在訓斥個賣麻油的老農,一小鐵皮桶子的油和籮筐都扣下了。
“糧油都是家統購統銷物資,知道不知道?”
“曉得,曉得。”
“曉得還賣?不是知法犯法?”
“都是我自家菜園子裏種的呀—.”
“誰知道是你自家種的,還是生産隊裏偷的?”
“不信,就問去呀?”
“問誰去?”
“問村裏去,隊長都曉得呀!”
“曉得,曉得,叫你們隊長打條子來領!”
“這同志,行行好,下回不賣了行不行?”
“這都家有法令規定!”
老頭子蹲在地上賴著還就是不走。他坐著抽完一根菸,看來一時半時還完不了,便起身說他改時間再來。張倒蠻客氣,留住他問:“有甚麼事?”
“我想了解一下我那學生孫惠蓉的事,”他說。
“這案子卷宗都在,你要就拿去看看。這種事做老師的也管不過來呀,這還是本鄉本土的,那外地來的女知青出事的就更多啦。只要本人和家長不起訴,不出人命,能不管就不管。”
張打開公文檐,找出了個卷宗夾子遞給了他,說:「拿去看好了,都結案啦。”
他仔細研究了卷宗裏的每張紙片,有對當事人孫惠蓉和駝子分別調查作的筆錄,駝子蓋的指印,孫簽了名也蓋的指印。還有調查駝子老婆的談話紀錄,附有女孩寫給駝子的一封信,寫在從學生作文本子撕下來的紙上,附有蓋了郵戳的一個信封,地址寫的是本公社轉趙村大隊書記某某某同志收,寫的是駝子的大名。信中擡頭稱“愛的哥”,駝子五十開外了,這姑娘還未成年。信文只有兩行,大致是:我很想我哥,就是沒法子見到,那事就這樣說好啦,我
不後悔。悔字寫錯了是個別字,明明白白落款孫惠蓉—信上的日期是在事情鬧出來之後。
對駝子的老婆調查筆錄的是:那小騒貨勾引她家男人,死不要臉,還膽敢給她男人寫信,這小婊子就想弄個招工指標。信就是她截住的,她氣不過了,交到公社裏來的!而事情鬧出來又出自於公社衛生院的王醫師,對王醫師的調查紀錄寫的是:她找來,求他去家裏幫忙做個人工流産,說是不能來衛生院做,怕傳出去街上鄰居都知道,這丫頭日後還怎麼嫁人?王醫師說,他不做這種違法的事,不合手續私下打胎要傳出去,他這醫師還當不當?還不滿鎮上風雷口風雨,弄得人都以爲他同這小女子有一手?王醫師說得很乾脆,不合法的事可不能做!
這事怎麽傳出來的調查材料裏沒提。駝子的口供很簡單:強?睛說嘛!他從來不幹這種喪天害理的事!別說他老婆兒女一大家子人,就他這書記哪還有臉面當下去?這紅旗大隊也不能倒呀,他得對得起各級領導組織上的栽培嘛!這女學生鬼著呢,別看人小,心計不小!她明明在裏頭洗澡,洗澡就是咯,門拴在裏面,那麽厚的門板,她不占口己打開外面撬得了?要不情願怎的不叫?一共幾回一.問她好了,每回都在她鋪板上—.又不是大野地裏,哪麽粗的門杠會自己
掉?要強
怎不早告了,還等肚子大了?招工嘛,這倒也不怪她,哪個知青不想招工種一輩子田的?要有個指標,能照顧就照顧,這也不算犯法,誰去都一樣,大隊就菅個推薦,公社才批得了條子,他一個人能定得了一.
至於孫惠蓉本人的口供,厚厚一疊子,問得極爲詳細,從她洗澡用的那塊廉價的香皂,到怎麽從盆裏
淋淋弄到稻草堆背後的鋪板上去的,細節都問得不能再詳盡了,猶如再
一遍。案子的結論是:女知青資産階級思想作怪,不安心務農,調離該大隊,換一個公社勞動,加強思想改造。對駝子的組織結論:生活作風嚴重腐化,社會影響惡劣,
內記大過
分,暫且保留職務,以觀後效。
他猶豫了好幾天,終於向陸談起,請陸幹預一下孫惠蓉的事。
“她已經找過我了,”陸說,“胎也打了,找了個縣醫院的關系,她
領她去做的,這事都
理了,你別管啦。”
“可問題是她還沒成年——”他剛要辯解。
“你不要攬到這裏面去!”陸卻打斷他,厲聲告誡,「這鄉裏人事關系沾帶故,盤根錯節,你一個外鄉人,還想不想在這裏待下去?”
他霎時無話可說,也就明白了,他也不過是在陸的庇護之下討生活。
“我已經關照了,把這女孩子弄到別的公社去,等事情涼它個一年半載的,風聲平息了,給一個招工指標,她也同意了。”
還有甚麽可說的?都是交易。人世世代代都在這泥巴裏打滾,還又能怎樣?這地方好歹接納了他,就乖乖待著,也算明白了,他永遠是個外鄉人。
51
同茜爾薇談起這些往事,她不像馬格麗特,全然不一樣,沒耐心聽你講述,也沒興趣追究你的以往。她關心的是自己的事,她的愛情,她的情緒,每時每刻也變化不停。你要同她談三句以上政治,她便打斷你。她沒有種族血統的困擾,她的情人大半是外人,北非的阿拉伯人,愛爾蘭人,有四分之一猶太血統的匈牙利人,或就是以
列的猶太人,而最近一個倘若也算情人的話,便是你,但她說更願意同你成爲朋友而非
夥伴。她當然也有過法
同胞男友或
夥伴,可她說想離開法
,去某個遙遠的地方,比如印度尼西亞或菲律賓這樣的熱帶
家,或是去澳大利亞。她喜歡曬太陽,去明晃晃的海濱,重新開始過一種新鮮的生活,卻又掉進老套子裏去。她同個男人當然不是你,懷孕了,這是她第三次打胎。她本想生下這孩子,做女人總得生一回孩子,到底要還不要?那漢子總沒個明確的話,她一氣之下打掉了。事後,這男人才說打不掉就生下來,他要,那得她養?她不是不想要個孩子,但得先有個穩定的家庭,可這樣的男人她還沒找到,所以苦惱。她的苦惱是深刻的,人都有的最根本的苦惱,山口由與限定的矛盾,換句話說,占自由的限度在哪裏?她沒有生計問題,她在六樓頂樓的一小套間是她父母資給她的。窗外一片帶咽筒的紅瓦屋頂,屋頂背後遠
一個教堂的尖頂也盡收眼底,這令人心醉的巴黎,
雨天又令人惆怅,在地房間裏你沒法不想到做愛。
說她的苦惱是深刻的,不是她找不到她愛而人也愛她的男人,男人她才不缺。男人們也都愛她,至少某個階段,即使有了新歡之後也還時不時找……
一個人的聖經第9節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