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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第八節

第2小節
曹禺作品

  [續日出第八節上一小節]小壽星,喝我這一杯!”“幹吧!露露。”

  陳白露誰也不推讓,一杯杯地喝下去。

  潘月亭(爲陳白露攔著)白露,你要喝醉了。

  顧八nainai:不行,潘四爺,白露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家裏還有一場。(對陳白露)你八jie還要爲你做壽哪!

  張喬治:我們都去,爲了露露!

  報社的于總編擠上來,身後跟著一個照像的。

  于總編:白露,我的報紙上已經把你選做今年的“愛情皇後”,來,爲皇後的二十二歲生日拍一張。

  鎂光燈“撲”地一閃。一個茶房喊著:“李襄理到!”

  李石清神氣活現地走進來,他的氣派與從前大不相同,馬褂換了坎肩,頭發也亮光光地梳著。

  張喬治:(故意誇張地)喝,李襄理怎麼才來?

  李石清:(不由得賣弄)抱歉,我剛從丁秘書那兒來,馬上還要去交易所。

  他瞟了潘月亭一眼,但從潘月亭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反應。

  李石清:(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陳小jie,這是我的一點小小的心意。

  陳白露:李太太沒來麼?

  李石清:家裏實在有事,她讓我替她向陳小jie道喜。

  他說著,打開盤子,裏面是一支金子的麻花手镯。

  顧八nainai不由地撇了撇嘴,露出不屑一顧的樣子。張喬治趴到胡四耳邊不知說了什麼,胡四突然哈哈幹笑了兩聲。

  陳白露:(伸手接過盒子)太破費了,謝謝,替我謝謝李太太。

  她轉過身,指了指桌子中央的極大的nai油蛋糕。

  陳白露:吃,吃吧。(她忽然面向大廳,高聲地)吃!都來吃呀!

  一片喧鬧聲。

  她拿起一把銀亮的刀子,把蛋糕切開。鎂光燈閃閃發亮。

  西下的夕陽發射著绯紅的余輝,在短暫的冬日的黃昏,映照著城市的暗影,映照著一條鉛灰se的大河和河面上一座黑se的大橋。

  一個象幽靈一樣的人影從橋上走過,在人群裏穿行。

  他走著,一直走著,什麼也沒看見;不知道,也記不得他這是到哪兒去。一雙深陷的黑洞般的眼窩裏,兩只冰冷呆滯的眼睛,叫人不寒而栗。還可以認得出,這是黃省三。

  終于,他衰弱地靠在了一根電線杆上。不遠chu,飯店的霓虹燈在他的臉上一黃一綠地閃著。

  飯店門口,穿著大褂的茶房,臉上堆著獻媚的笑,畢恭畢敬地站立一旁。陳白露微微地依在潘月亭的肩上,從大門裏走出來。

  現在,她的臉上泛起紅暈,眼睛閃閃發亮,象通常喝多了酒的人那樣,莫名其妙地笑著。李石清跟在他們的身後。當茶房不斷地彎腰鞠躬時,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掩飾的得意之情。

  突然,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他的胳膊,他一扭頭,看見黃省三目光灼灼地立在眼前。

  黃省三:(朝著李石清)經理,潘經理,您行行好!

  李石清:(愣了一下)什麼經理,你瘋啦!

  黃省三:不,我沒病,您行行好,告訴他們我沒瘋!

  潘月亭回過頭來。

  潘月亭:這個人是誰?

  李石清:原來是大豐的錄事,早被裁了。

  潘月亭:他要幹什麼!真是豈有此理。

  黃省三突然雙膝跪下,抱住潘月亭的tui

  黃省三:法官,我自己買的鴉片煙,買的紅糖摻上,叫孩子們喝的,我qin手把他們毒死的!我沒錢再買鴉片了,法官!你們不能放我,我qin手毒死了人,毒死了我的孩子!您殺死我呀,殺死我!

  李石清象驚醒一般,撲上去把他拉開。

  黃省三:(忽然嘤嘤地象個女人哭起來)我的孩子,我的可憐的孩子!(他擡起頭,對李石清)潘經理,人不能這麼待人啊,不能這麼待人啊!……

  李石清絕望地推了他一把。黃省三側在陳白露的腳邊,他連忙磕著頭。

  黃省三:潘太太,求求你,讓我死吧,我沒瘋。沒瘋呀!

  陳白露呆住了,微笑仍然挂在chun邊,但,這是一種驚懼而又僵死的笑。她恍惚地打開皮包,把手伸進去,她想象平日那樣地施舍一些……可是幾乎就在同時,她“叭”地把皮包關上了,沖進等在路邊的汽車裏。

  汽車轟地開起來,黃省三的嘶喊和他撲俯在地的身影,被甩在後面。

  汽車裏,陳白露倚在角落,頭低垂在song前。潘月亭輕輕托起她的臉。她看著他,沒有反應,沒有表情。

  潘月亭:露露,怎麼又難過了?

  陳白露閉上眼睛。車窗外響著街上的喧囂。她聽見了潘月亭湊在她耳邊說:“我的小露露,你看看。”

  陳白露雙目緊閉的臉。

  潘月亭的聲音:“睜開眼吧,乖乖,你看這是什麼?”

  陳白露睜開眼睛,她看見潘月亭把一只發出幽藍光彩的“火油”鑽戒,套在她的手指上。

  潘月亭:這是我今天特別給你挑的生日禮。喜歡麼?

  陳白露緩緩地擡起自己的手,看著那顆美麗的鑽石。

  潘月亭:(興高采烈的聲音)行市,我真看對了,沾你的福氣,我賺了一票大的。我真的有錢了,我現在什麼都不怕了。

  陳白露垂下手,目光移向車窗外。

  潘月亭:別不理我,我的小露露,現在你要什麼就有什麼。明天,我一定把小東西給你活蹦亂跳地弄回來,好不好?你說呀!

  陳白露:(沒有回頭)好。

  顧八nainai的中不中西不西的老式客廳裏,正牆喜桌上高燒著一對又粗又長的紅蠟燭。燭光閃閃。已經燃去一小半了。

  牆上懸著一個鮮花紮成的大“壽”字。顧八nainai和陳白露合拍的像片,放得大大的,嵌在一個紅本的大鏡框裏。

  疲乏的樂隊有一陣沒一陣地奏著。

  穿過螺钿鑲嵌的瓶狀木窗,望見一群客人在另外一間客廳裏打麻將、擲骰子、打撲克。仆人們穿梭一般端著茶點,來回侍候。

  潘月亭醺醺然地靠在大沙發上。顧八nainai、胡四、劉小jie,以及一些男女們,也都已不再跳舞。只有張喬治,他雖然已經醉了,但仍然搖晃著身子,笑嘻嘻地走到陳白露面前。

  張喬治:(拉住陳白露的手,一邊用腳踩著地板)露露,來,跳啊!

  陳白露喝了太多的酒。此刻,她的眼睛半睜半合,臉上現出那種癡醉的、虛幻的神態。她胡亂地搖了搖頭。

  陳白露:不,不,我跳不動,我老了。

  張喬治:(格格地笑起來)我的小貓咪,你才剛剛生下來呢。(他晃動著,轉過身去)各位男士女士們聽著!我們的皇後,現在要爲我們跳個tap-dancing,美guo最時的“踢踏舞!”我來做她的舞伴!樂隊!樂隊!

  于是,樂隊驟然亂糟糟地大響特響。

  張喬治握住陳白露的手,把快要倒下去的陳白露拉了起來;他用手緊緊摟著她的腰,硬拽著她跳。

  陳白露:放開我!

  她看著張喬治,眼裏射出厭惡而又憤怒的光。

  陳白露:(大喊)你這個灑了巴黎香shui的洋狗!”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客人、侍仆們從窗口、壁門縫隙驚望著。

  胡四忽然湊上去。

  胡四:愛情皇後,我,該夠格吧!

  陳白露揮起手,象是要打胡四耳光;胡四靈巧地一閃。

  陳白露:(指著他)你這個兔子!找你的母貓叫春去吧!

  顧八nainai站起身,又驚又怕地喊著。

  顧八nainai:這是怎麼啦?

  潘月亭:(對顧八nainai解釋著)她喝醉了,不認識人了。

  陳白露的月光從人的臉上滑過,朝向屋頂。

  陳白露:(茫然地)哪裏有人哪!哪裏有人哪!

  她低聲地嘶喊著,抽泣起來。

  顧八nainai:算了,算了,讓你的老爸爸,你的老頭陪你回去吧。

  潘月亭:(挽住陳白露的胳膊)我陪你回去,回去吧。

  陳白露:(試圖掙tuo著,大聲嗚咽,最後成了一種歇斯底裏)我要回去!回家去,回家!

  潘月亭:不哭了,不哭了,走。

  陳白露倚著潘月亭的肩膀,恸哭著,向門口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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