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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傳(田本相)》第3章

第3小節
曹禺作品

  [續曹禺傳(田本相)第3章上一小節]傷養好了,還是要拉出去槍斃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添甲是無法明白的。

  衙門前面是一個cao場,這也是添甲發現一個可供他玩耍的地方。大兵們每天cao練,他就在遠chu觀看,覺得滿有意思。有一次,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cao練,忽然聽到帶隊的營長喊口令:“立正,向右轉!”隨著便跑到添甲面前立定,向他行了一個軍禮說:“請少爺訓話。”這一下把添甲搞得不知所措了。開始,他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愣在那裏。看著這位營長那麼鄭重其事,嚇得他拔tui便跑,一溜煙跑回家中。他本想到chu走走看看,想不到會遇到這些麻煩,以後,他再不敢去cao場了。

  鎮守使的衛隊就住在衙門裏。衛隊的士兵挺喜歡添甲,一見面就少爺長少爺短的,添甲對這些大兵也不再害怕了。有時,他們拉他到宿舍裏去,他也跟著進去。這些大兵湊在一起也很熱鬧,有唱的有玩的。他們推牌九,在那裏吆喝得挺起勁,什麼大天喽,長三喽,……一群人圍在一堆。有的大兵就歪躺在chuang鋪上,哼著小曲:“初一十五廟門開,牛頭馬面哪兩邊排……殿前的判官啊掌著生死的簿,青臉的小鬼喲,手拿著拘魂的牌。閻王老爺啊當中坐,一陣哪yin風啊,吹了女鬼來……”一個淘氣鬼在那裏唱著:“正月裏探mei正月正,我與那小meimei去逛花燈,花燈是假的喲,mei子,我試試你的心哪,咦哈呀呼嘿!”剛一唱完,他就對著添甲詭秘地笑著,一時間,大兵們都哄起來了。添甲,覺著大兵們的宿舍裏滿有意思,挺好玩的。有一次,他喊著父qin,“阿爹你來,你來啊!”他拉著德尊進到衛隊的宿舍裏去。此刻,大兵們正在推牌九,在那裏玩得正起勁,吵吵嚷嚷。萬德尊從來不進當兵的住房,他以爲這是有失鎮守使大人的尊嚴的。今天,不知怎的被添甲拉進屋裏,一看大兵們正在賭博,立刻變了臉,頓時發起脾氣來,勒令他們停止打牌,並派一名士兵把軍法官喊來,吩咐說,凡參加賭博者每人各打十軍棍。說過,掉轉身急急離開。事後,他埋怨添甲不該把他帶到衛隊宿舍裏去。俗話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qin眼看到士兵賭博,如不管那就有損威嚴,管了就要傷害士兵。曹禺說:“這件事,我當時就懂得了,原來有些事還要欺瞞。以後,衛隊的大兵見到我,再不叫我二少爺,而叫我狗少爺了。”①

  雖然,他還是個孩子,但是,他也逃不開他所經曆的生活的教育。本來是無心的,對那些士兵還懷著友好的心情,現在卻翻了臉,挨了罵,又受到父qin的責怪,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們罵他狗少爺,他心裏是難過的,淒涼的。

  在這座森嚴的衙門裏,他出出進進都覺得四周有看不見的高牆阻擋著他。出入大門,衛兵得向他這個二少爺敬禮,到cao場看cao練也要他訓話,他覺得太不自由了。最使他高興的事,是坐著轎子到市場上去買白葡萄吃。宣化的白葡萄馳名華北,分外香甜,但更吸引他的,還是到外邊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他在衙門裏實在是悶得要死。

  宣化雖系邊境的屯兵重鎮,但經過曆朝曆代的建設,文物頗多。城內有關嶽廟、武成王廟、城隆廟、八蠟廟、北嶽廟、東嶽廟、關帝廟、火神廟、馬神廟、龍神廟、葯王廟等。民guo成立之後,祭祀之風仍很盛行,每到廟會時,四鄉百姓聚到城裏來,煞是熱鬧。特別是元宵佳節,更有燈會、演戲等。宣化的廟宇,給添甲很深的印象:東嶽廟裏繪塑的神鬼,猙獰恐怖,頭頂平天冠、兩手捧著玉笏的黑臉閻羅,端坐在上方,面前守著判桌,兩面排著牛頭馬面,青面獠牙,鬼氣森森。他似乎覺得這裏就是鎮守使衙門裏的大堂,而那閻王便是軍法官,好像閻王爺就要拍下驚堂木,惡狠狠地注視著他,一時間嚇得他都不敢移動腳步了,似乎連呼吸也都停止了。那些面目可憎的惡鬼,同大堂上的軍法官的形象攪在一起,混成一片了。宣化有這麼多廟,又偏有像廟宇一樣的衙門,這神、鬼、人統治的世界,在他心靈中交織成一幅模糊而又可怖的景象。

  再有,就是跟著繼母去看戲了。

  宣化,偶爾也有外邊的戲班子到這裏演戲,多是從山西省過來的,演的是山西梆子。戲班的頭目總是先到鎮守使衙門來請鎮守使大人看戲,大概是爲求得官方的保護吧!德尊沒有多少興趣,他也不願抛頭露面,繼母是非去不可的。她本來就喜歡看戲,在天津是三五天便到戲院裏去,來到這塞外市鎮上,看戲成了稀罕的事。這樣的機會,繼母是不會放過的,添甲也不會放過。但是,在這裏看戲又和天津不一樣了。鎮守使夫人看戲,好大的排場:坐著轎子去,衛隊士兵一路吆喝著開道,路邊的百姓都看著鎮守使夫人的轎子。到了演戲的場子上,無論臺上正演著什麼,都立刻停了下來,改演跳加官,取其天官賜福的吉利,以此迎接將軍夫人。臺上喊著:“鎮守使夫人到!”“少爺到……”這時,繼母便把早就准備好的銅子,大把大把朝臺上抛去,撒滿了戲臺。演員們都搶著撿銅子,臺下的觀衆又跟著站起來,那場面真是熱鬧得很!

  但是,在宣化的日子裏,添甲心裏是孤寂而郁悒的,他那種失去qin生母qin的孤獨感在這裏空前地擴展開來。他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是這麼孤單,沒有自己的qin人,沒有人聽到他心靈的呼喚,也沒有人能ti貼他受到挫傷的心。自從劉門軍的老婆把那不可泄露的機密透露給他之後,就使他的心靈遭到打擊,每念起死去的qin生母qin,便苦痛不已。他需要愛撫,他需要慰藉,他需要母qin的溫暖。但這一切似乎都失去了!他總念起段ma,段ma也走了。在黃昏的暮se中,他常常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烏鴉在樹枝上噪鳴著,又飛去了。他有時一個人到城垛上,夕陽已在西山沈下,遠chu的城牆上斷斷續續傳來士兵歸營的軍號聲,號音在秋涼的晚空中寂寞地蕩漾著。後來他回憶說:“那時我非常敏感,我總是坐在城牆上,聽那單調卻又十分淒涼的號聲。偌大一個宣化府,我一個小孩子,又沒有了自己的母qin,是十分孤獨而寂寞的。”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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