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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夢成真記》第22章 桃園夜哭

曹樹厚作品

  勇姑和小魯到東山鄉人民政府,領來了結婚證,勇姑和小魯結婚了。

  過了一段時間,這一天,“風日晴和人意好”,化子和我到東山鄉人民政府,也領來了結婚證。在回林場的山徑兩旁,紫藤花一簇簇,杜鵑花一叢叢,化子心裏喊:這千簇紫,萬叢紅,是在爲我開放呀!今天,是我化子心滿意足的一天,萬紫千紅呀,你們紫上再加紫,紅上再添紅吧!再看到花上那些蝴蝶,化子心裏喊:花上的那些百彩蝴蝶,是在爲我翩翩起舞呀,今天,是我心滿意足的一天,翩翩仙子呀,你們盡情翩飛,盡意起舞吧!

  化子笑了,化子勝利地笑了。

  我們的新房,是一進兩小間,擺設得富麗堂皇,彩se琳琅。化子布置新房,當然不會忘記香shui,她把香shui來個滿房噴灑,你聞,滿房香氣關不住,一陣陣,一陣陣,沖出房外來。

  結婚的晚上,鬧新房的人一散,化子忙忙關上房門,我和她互相擁抱著,狂吻著。我們,新中guo的林業女工和新中guo的林業技術員,結爲終身伴侶,並肩戰鬥在營造人工森林的戰線上,真是美滿!

  化子萬萬沒有想到,在她關上新婚房門的同一時問:黃亮明到女工的宿室裏,對剛剛歡鬧新房回來在一起談笑的女工們說:“辛化子這支香shui月季,可惜cha在一堆牛糞上。萬書記對我講,這次反右派運動,還要把深藏在深山裏的反對社會主義。反對共産dang。反對毛主席的知識分子,挖一挖,鬥一鬥,哼,曹厚樹也要過一刀。這是階級鬥爭,大家要站穩階級立場。”

  大家沈默不語,只有勇姑大膽問道:“事務長同志,曹厚樹一天到晚埋頭于技術工作,找不出他的麼事反dang言論,反右派能反到他的頭上嗎?”

  黃亮明的目光,逐一掃視每個女工的神情,然後回答勇姑說:“勇姑,你們不相信我說的嗎?那我不講了,你們過幾天看鬥爭會就知道了。曹厚樹雖然沒有言論錯誤,但他破壞社會主義林業建設,損失了100多斤松樹種子,這筆賬一定要算算,誰叫曹厚樹是知識分子呢?再者,勇姑,反右派是階級鬥爭,你的質問不起作用。上面有個指標:每個單位要找出百分之五的右派分子。我們guo營十萬大山林場100多人,只有易之初一名,沒有完成指標,誰叫曹厚樹是知識分子呢?”

  在鬥爭我的大會上,說我埋頭鑽研林業技術,是企圖掩飾內心對社會主義。共産dang。毛主席的不滿;說我試驗預防松苗萎倒病,損失了一百多斤松樹種子,是破壞社會主義林業建設。他們說,一粒松樹種子,就是一棵松樹苗;一棵松樹苗,就是一棵大松樹;一斤松樹種子有5萬多粒,l00多斤松樹種子有500多萬粒,即是5yin多萬棵松樹苗;500多萬棵松樹苗,即是500多萬棵大松樹,照此推算,我破壞了500多萬棵大松樹。是真真實實的階級敵人,應該鬥,應該打,甚至應該開除,應該逮捕,應該槍斃。

  好大的帽子啊!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林業技術員,我是一個小小的知識分子,我連想都沒有想過,我要破壞社會主義林業建設,我堅決不承認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我高喊毛主席萬歲!

  用理鬥不倒,就用力來鬥。黃亮明幾個人上來,按住我的脖子,強製我跪在地上。不准我擡頭,不准我申辯,不准我喊毛主席萬歲。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嘴巴上,一邊打,一邊怒斥說:“你這個反動派,好不老實,還要狡辯!”

  于是乎,你一拳,我一腳,隨便打,隨便罵,根本沒有把被鬥者當成人看待。

  陳曉志受不了鬥爭會瘋狂氣氛的刺激,跑出會場外面,嘀嘀咕咕。人們不知道他嘀咕些什麼?把他當成一個神經脆弱的人,說他神經有毛病。

  在鬥爭我的大會上,化子坐在人們的背後,這一切一切的、一切啊,她都全部看見了。她伏在勇姑的肩膀上,哭著說:“天哪,我爲麼事要嫁給知識分子呢?今後,我用麼臉見人呢?勇meimei啊,我不想活了,我去跳shui,我去吊頸。”

  shui菱花那次和黃亮明相識以後,相chu一段時間,不久就結了婚。這個女人喜歡幸災樂禍,喜歡挖苦人家。這幾天,她在工人和家屬中宣傳說:“化子的副隊長當不長了,她的省勞模也靠不住了。要是我呀,就是守空房,伴孤燈,也不要知識分子丈夫。丈夫是不滿社會主義。共産dang和毛主席的階級敵人,妻子能當副隊長,能當省勞模嗎?”

  化子聽到這樣一些挖苦話。諷刺話,下午一下班,就上chuang去哭,哭聲越來越大,斷斷續續,一直哭到大天亮。我見她哭得如此傷心,便對她說:“不要哭,我不害你。起來洗臉吃飯,你吃了飯,我同你去東山鄉人民政府離婚,好嗎?”

  我剛一說到離婚,化子的哭聲就小了。她蓋著的嶄新繡花被子在動,在慢慢地動,化子准備起chuang了。于是我淚shui汪汪,望著穿yichuang的化子說:“要結婚的是你,要離婚的也是你,化子啊,化子啊,你……你……”

  化子要離婚的消息傳開了,傳到了化子的家,傳到了小化的耳朵裏,小化很是氣憤。對mama說:“當初,jie苦苦向人家追求時,人家幾番幾次推辭。最後,人家聽了我的話,同她結婚了。既然結了婚,成了夫妻,就應該共患難,同甘苦;夫妻之間,就應該有夫妻的道德。如果一方有困難,遭了難,對方就要離婚,世上還有什麼患難夫妻?夫妻怎麼能白頭到老?既害了自己,害了後代,對社會風氣,也有大害。”

  小化這一番大道理,講得她mama也連連點頭稱是。

  mama回答小女兒說:“小化子,你說得完全對。人的一生一世很長很長,哪個人都不能保險一生無災無難,沒有一點風風雨雨,要是我和你爸,當年共不得患難,那我早就跟你爸離了,也不會有你們jiemei。小化子,你今夜到林場你jie那兒去睡,用這些道理勸她。小曹是我的好女婿,不能離,不能離呀!”

  她老人家的喉嚨,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小辛來到林場jiejie的宿室,我在外小間見了,小聲對她說:“meimei,你來得好。今夜,我找工人借宿去。你不要走,同你jiejie睡一夜,勸勸她。”我一說完,用嘴指了指睡在內小問哭的大羊。

  小化進了內小間,又是勸,又是說道理。化子都不反駁,一味只是哭,把小化弄得氣憤不過,將兩條辮子往後一甩,向jiejie說:“jiema叫我今夜同你睡,勸勸你。你是勸不好的,我不在你這裏睡了,我回家去睡。跟你講清楚:假使你跟jie夫哥離了婚,我是不答應的。”

  小化出了房門,回頭加大聲音,向化子又說了一遍:“聽見了沒有?假使你跟jie夫哥離了婚,我是不答應的。”

  第二天上午,我見化子既不上班,又不吃飯喝shui,我代她向苗圃果園隊正隊長許品章請了幾天病假,讓她好好休息幾天。但幾天下來,她睡在chuang上,仍然不吃飯,不喝shui,總一味地哭。我仰天長歎:“蒼天,蒼天,是我害了化子呢,還是化子害了我?”

  蒼天不語,誰來評說?

  古今中外,有人間喜劇,有人間悲劇,喜劇悲劇,變化莫測啊!我無力違拗時代,便對化子說:“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我不害你。起來吃飯,不要把人餓壞了。你吃了飯,我今天真的同你到東山鄉人民政府辦理離婚手續。今天一定離婚。”

  化子從東山鄉人民政府領回了離婚證,她是歡喜?是悲傷?抑或是又歡喜又悲傷?只見她手裏拿著離婚證,一個人在宿室裏,坐也不是,睡也不是,站也不是。結婚的嶄新大花綢緞被子,顔se猶新;qin友們送的結婚禮品,琳琅滿目;兩個鴛鴦枕頭,仍然擺列在一頭;鬧新房的喝彩聲,仍在索繞。養鮮切花的花瓶裏,她化子這次用香shui養的幾支蟠桃花,好像就是那次養的幾支蟠桃花。這幾支蟠桃花好像在回答化子那一次的問話:“辛化子,你是我蟠桃花,我是你辛化子,你在愛小曹,我知曉,我知曉。”

  這一切,對化子皆是莫大的諷刺,她氣憤極了,抓起養蟠桃花的花瓶,“砰”的一聲摔碎在窗外。可憐那一瓶養蟠桃花的香shui,被濺得滿地皆是,香氣沖天。化子轉過頭來,看看牆上同我不久前結婚的合影,看看剛剛拿回來的離婚證,她向窗子外面問道:“天哪,世人哪,你們責怪我?你們責怪我?”化子問罷,雙手蒙住眼睛,倒在chuang上大哭。

  就在這天寂靜的深夜,從蟠桃園裏傳出了哭聲。新婚的周勇姑夫妻,熟睡正香。勇姑被越來越大的哭聲驚醒了。她揪醒睡在一頭的魯一琴,說:“蟠桃園裏有人哭呢!”

  魯一琴回答說:“現在深更半夜,蟠桃園裏哪會有人哭?這幾天,是我們聽多了辛化子的哭聲,腦子裏造成了錯覺。”

  勇姑翻身爬起來,一把拉起魯一琴,打開房門到外面去聽。夜風從蟠桃園裏帶來了哭唱:

  “夜半人已靜,

  聽見了銀河流shui聲。

  飛去銀河邊,

  向織女哭訴我心情:

  大幹社會主義呀,

  兩人相qin相愛造桃林。

  他在前頭植挑樹,

  我在後頭培桃根。

  想不到啊!

  頭未白,

  人已分。

  頭未白,

  人已分!”

  蟠桃園很大根深,周勇姑聽出來是她化jiejie的聲音。她的好友辛化子,在這夜半星飛之時,坐在同那人一起栽的蟠桃樹旁,悲傷痛哭。周勇姑夫妻二人,怎能讓化子獨自一人,三更半夜在那野外哭唱?他們夫妻跑進蟠桃園裏,將化子拉回了宿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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