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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美國去!到美國去!》第六節

第2小節
查建英作品

  [續到美國去!到美國去!第六節上一小節]聲:“他把我騙了!”接著她就像新聞發言人一般快速扼要地敘述了她如何發現山姆完全是一個窮光蛋,這個月甚至已經付不出房租,而且前天才告訴她,他還欠著念大學時借的兩萬元貸款。

  柴榮直皺眉:“可你沒說一定要找百萬富翁啊!”

  伍珍也覺得自己情緒過于激動,可嘴上卻軟不下:“你別歪曲好不好!錢是次要的,人品是主要的。他這個人對感情問題不嚴肅。我和他好也有好一段了吧……”

  柴榮說:“頂多三個月。”

  伍珍說:“不長也不短嘛。我只不過偶爾談起來對婚姻的看法。你猜山姆說什麼?他說他的態度是先成名後成家。”

  “這也說不上不嚴肅嘛!”

  “哎呀柴榮,要等山姆成了名,我的頭發也成雪了。而且,談這種大事,他口氣裏一點沒有和我商量的意思。”

  柴榮真有些哭笑不得:“您老人家這麼談戀愛可真夠費勁兒的,動不動就套人家的話,多了解了解再說嘛,何必急著絆住一個。要知道好男人是絆不住的。你們女人呀……”

  伍珍來氣了:“什麼女人女人的,女人的難chu你知道嗎?把你當成個好朋友,你倒風涼話一大堆!”

  柴榮只好道歉。

  可是從此以後柴榮沒有主動給伍珍介紹新朋友。伍珍的實用主義哲學終于發展到柴榮的自由主義精神難以容忍的地步。他無力說服她。她也無力利用他。他們之間的友誼,便日益流于浮泛,終于成了一種敷衍。

  至于山姆,遠沒有因爲伍珍的“吹”而留下“心靈創傷”。三個月之間,他已經察覺到了真正的伍珍——既非舞會上畫報上那個穿和服的溫柔文弱的東方女xing,又非c.b.那種豪爽痛快的美guoxing。于前者他可以長久鍾情,于後者他可以長久爲友。而伍珍介于兩者之間,且于耳鬓厮磨、言來語去中漸漸顯出心機強悍來,這竟使山姆最初的保護意識一變爲自衛意識了。所以,在伍珍眼裏是她“甩”了山姆;在山姆心裏,卻是雙方同時撤退。

  山姆到底是一條精明漢子。

  兩年半後在一個街頭藝術節上,一位不知名的收藏家買走了那幅伍珍身著和服的肖像。山姆最終將它題爲《藝妓》。

  10

  據我的推測,我的朋友是在伍珍與山姆吹掉後認識她的。但再具ti的日期便無法考據。不過至少我可以肯定他們在約翰王事發之前既已相當熟悉,因爲朋友提到伍珍是在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之後,才突然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她和約翰王交手的那個回合。而當時朋友並不知道那個回合在兩天前才剛剛結束。我還因此猜測,自從伍珍與柴榮來往減少後,我的朋友逐漸取代了柴榮的位置,成爲伍珍的一個知己。據朋友講,伍珍從不交知心女友,而對個別男xing朋友卻格外信任qin近,講話直率,極少藏掖戒備之心。這也是她一個不同尋常之chu

  不過朋友到底留了一手。死活不公開他與伍珍關系的內幕。或許是爲了把這一段事“朦胧”起來,朋友將從山姆離去到約翰王出現之間的事情輕輕帶過。我雖爲故事的完整xing盤問過幾句,但一察覺朋友臉上那絲若有若無的尴尬,就馬上“知好歹”起來。朋友畢竟是有家小的人,給我大講特講伍珍的“傳奇”,無非是此事使他感慨良多,所以樂得一吐song中塊壘,卻決不把自己也擺進去充一個角se。我何必非要把好意思的事兒弄得不好意思起來呢?

  于是這一段的伍珍曆史只好錄個零碎的梗概。

  11

  據朋友講,伍珍爲了爭取第二年能獲得商學院的獎學金,在評選之前,借生日之名(這是真的“借”,因爲伍珍的生日是五月,爲了方便,被她毅然挪到二月裏,諒系主任也不會爲此去查她的檔案),大大地請了次客。把系裏與評獎學金有關的幾位關鍵人物全大大地恭維了一圈兒。還各自送了小湘繡、香shui竹扇之類的小禮品。但五月裏獎學金揭曉,伍珍還是榜上無名。倒不是因爲她成績差,而是因爲她只修兩門課算半日製學生,又只是念碩士,而商學院有限的錢曆來優先資助全日製博士生。伍珍大大失了望,罵那些教授領了人情不辦事,實在豈有此理。不過,她到底是聰明人,吃一塹長一智,她從此醒悟到與老美打交道,請客送禮一套不甚靈通,往後再不需要費這方面的心機。

  原來在guo內時,伍珍多少年如一日每天堅持讀報。而且不止一份。特別在宣傳科那些年,機關裏報紙滿天飛。伍珍每天上午就著一缸子濃茶,能把《人民日報》從四版看到頭版(或八版),外加《光明日報》、《陝西日報》、《參考消息》,有什麼看什麼。要是報紙能算一種精神食糧,伍珍也說得上從不挑食。伍珍還常在一些好文章下面加上各se的著重線、驚歎號、五角星、對勾之類——只除了沒有問號。接長不短還要剪下些社論呀詩歌呀回憶錄呀,放在一個原來盛皮鞋的紙盒子裏。可是裝進去了也便再不去看,只等滿了再請出來裝新的進去。這也不足爲奇,人總要想方設法自娛。那時候你要給伍珍一個集郵簿,她恐怕也就集了郵。

  可是到美guo後,伍珍從不看報。這電視上的新聞也從不看。她說是電視上新聞播得太快,她聽不懂。報紙又太厚,她看不動。功課與社交,實在已經搞得她焦頭爛額,自然就懶怠去關心什麼時事。頂多偶爾在唐人街買菜時買上幾份華語小報,讀讀那些俗不可耐的娛樂版,用關于三流影視明星的桃se新聞來松弛松弛緊繃繃的神經。

  當然,從心理學的角度講,這種對嚴肅報刊新聞的反感,也許是對多少年如一日讀報的一種反動,甚至在某種意義上講是一種個xing解放。

  大概就是從某一份華語報紙上,伍珍發現了一個美容師登的廣告。很久以來,伍珍就對自己的衰老迹像有所警覺。特別是眼角的魚尾紋,擴散得沒完沒了。最近甚至眼睑下面都開始有微微下垂的松袋子了。至于單眼皮和不明顯的鼻梁,更是娘胎裏帶來的遺憾。

  其實無論如何苛刻,伍珍都算得上那種面目姣好、身腰挺秀的女子。問題是對自身美的估價往往與自信成正比。而近來伍珍心緒不好,鏡子裏的自己也就越看越醜,越看越老。

  窮則思變。伍珍一咬牙就坐進了美容師笑容可掬推上前來的皮椅子。

  盡管美容師是個華僑,一再說爲了同胞小jie甯肯賠這一次本,且容許伍珍分期付款,結果伍珍三分之一的存款還是分期流進了他的口袋。

  手術後的伍珍真說得上面目全非。美容師不僅把她雙眼周圍的皮全抽平展了,單眼皮一躍爲四眼皮,而且在她鼻子上端的梁骨與皮之間嵌進了一塊墊片。伍珍戴了一個月的茶se鏡,眼睑充血15天,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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