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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鎮》第12章 哈巴癞痢

第2小節
陳世旭作品

  [續將軍鎮第12章 哈巴癞痢上一小節]大家面面相觑,覺得這回有點“來者不善”。有道是“十個癞痢九個哈(音ha)”,這回恐怕是遇上一個難剃的癞痢頭了。

  副鎮長臉se鐵青。跟鎮長的這頭一回交手,他明顯是輸了。哈巴癞痢毫不客氣輕易地就把會議的主動權奪了過去,等于把他晾在那裏。末了他冷冷地一笑,他對自己在鎮上的絕對地位還是有信心的。

  哈巴癞痢第二天上班就坐在鎮革委辦公室,一直看著辦公室主任把會議通知起草,油印出來,又分裝信封郵寄出去。然後又吩咐要一個一個打電話,保證不能缺漏一個人。電話要做記錄,他回頭要核實的。

  又是公函,又是電話,應到的人全部到齊。其實不這樣,人也到得齊的,除非哪個遭了天災人禍。鄉鎮幹部指望開這類會,就像伢兒指望過年,說的就是:口裏沒有味,開個幹部會。

  但這一回副鎮長卻有了別的心思。會議後勤,由他具ti負責。他通知辦公室主任,新鎮長來了,要有新的作風,開革命化的會,會議夥食按最低標准辦。以往都是在財務規定的範圍外再增加一筆開支。這筆開支跟規定的經費比,是大頭,出chu最後都分攤給下屬各個單位。各單位的頭都來了,分享了這開支的結果,他們都很樂意,因爲理由很正當。副鎮長這回不增加這筆開支的理由也很正當。辦公室主任心領神會,但心裏有些打鼓:副鎮長這一手很絕,明擺著是要坍新鎮長的臺,卻讓你恨得想咬他也找不到地方下牙了。

  哈巴癞痢聽彙報的時候卻說,要得,就要這樣。聽口氣不像是反話,倒似乎是正中下懷。哈巴癞痢後來又讓把租用的客棧退掉,把鎮革委的辦公室都騰出來鋪上幹草,讓參加會的人全部打地鋪睡在這個老祠堂裏。廂房不夠,哈巴癞痢自己帶了鎮革委機關的幹部就睡在堂屋裏。好在這祠堂有些規模,參加會的連工作人員一起不足半百,勉強擠得下,只是吃和拉有些問題。祠堂做了鎮革委機關後,在屋後加個院子,建了食堂和廁所。先前主要是供機關的人使用,現在一下子加了許多人,自然就難以滿足需要。鎮長說,革命化麼,就化徹底些。這樣的困難有什麼大不了的,尿就滋在牆腳上,拉屎和吃飯,分批。凡事婦女優先。

  大家覺得新鮮,倒沒有幾個有怨言。報到的當天夜裏,一屋子男女嘻嘻哈哈,葷的素的,笑話不斷。

  第二天起來大家都變了臉se。不曉得從何時起,祠堂外布了崗哨,背了真槍實彈的民兵,不准一個人出進。屋子裏的幾只搖把電話也都搖不出聲音,明顯是有意切斷了線。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正要鬧,哈巴癞痢一下從什麼地方站出來(他夜裏不曉得什麼時候出了祠堂),身後跟了兩個武高武大的帶槍民兵。他清了清喉嚨,壓低了聲音說,大家不要亂,哪個作亂莫怪我不客氣。老子今日就是來專政的。你們這班家夥,共産dang叫你們當幹部,你們一件好事不做,不是執灰就是弄烏。把男人轟出去上shui利,自己就去cao人家老婆女兒。鎮上我是來了些時候的,你們各人做的好事一樁也瞞不過我。這回我讓你們自己交待,老實交待了沒有事。哪個要打埋伏,我拆他的骨頭。現在都去吃早飯,吃完了,回到各人鋪上寫交待。交待一個出去一個。一日不交待,一日不准出這祠堂門;一輩子不交待,我就讓他坐穿牢底。莫想帶口信,莫想串供。兩裏路外我就派了崗,除了雀子跟老鼠,哪個也過不來。

  這些年,大家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沒有見過做過。自己對別人做得,別人也就對自己做得。理是沒有講頭的,哈巴癞痢將來時,大家就聽說是有些來頭的。倒不是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業,是因爲縣革委主任看重他。

  縣革委主任是“三結合”後從軍管部隊留下的,又是剛成立的省革委主任的直接下級。說是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也還有一句話:“好漢不吃眼前虧。”

  不滿三天,大多數人都寫出了交待。那三天裏頭,整個祠堂裏死氣沈沈。哈巴癞痢派了民兵,輪流在各人的鋪前來回巡視。堂屋和廂房裏只有一片輕輕的翻動引起的禾草的窸窣聲和筆尖在紙上的劃拉聲,偶爾夾雜著一兩聲咳嗽和歎息。有人放屁引起了嗤笑,但立即就止住了口。夜裏,才有人做惡夢,從地鋪上跳起來,鬼哭狼嚎。值夜的民兵,嘩嘩地拉動槍栓,又壓抑下去。

  白天,哈巴癞痢在食堂的倉庫裏清出個角落,等著一個接一個來送交待的人。他不看,讓交待的人自己念。他閉起眼睛聽。那個人念完了,他才睜開眼,說:“行,材料放在這裏。你可以回去聽候chu理。”三天後,祠堂裏只剩下鎮革委機關本身的幾個人。副鎮長一直咬緊牙,黑了臉,仰在自己的地鋪上用無言表示最高的輕蔑。婦女主任和辦公室主任也都沒有動靜。鎮長並不跟他們打照面。到第四天上午,他讓民兵把婦女主任帶到食堂倉庫裏來。好長時間,他一言不發,一心閉著眼睛。婦女主任則隔了桌子坐在他對面,低頭撚自己的yi角。這幾天她也沒有認真梳洗,披頭散發,面se蠟黃。先前的風騒勁一點看不到,像一棵霜打的菜。

  哈巴癞痢終于開口,說:“別的我都不想問,只問你一件事,有一回你開婦女會,講計劃生育,動員大家上環,有人擔心上環出事,難受,你說,你就上了環,一點事沒有。你一個大閨女,上環做什麼?”婦女主任擡起頭,愣愣地看了一會鎮長,忽然“哇”地一下哭起來。這幾天,因爲副鎮長的頑抗,她也一直硬撐著。現在,她實在撐不住了。

  婦女主任隨後就交待了自己的錯誤事實。鎮革委沒有幹部宿舍,家不在鎮上的幹部要在鎮上過夜就睡辦公室。婦女主任沒有成家,就只有住在鎮婦聯辦公室。在chuang鋪和辦公桌中間挂張簾子。副鎮長的家在鎮下面的生産大隊。他平時很少回去,也在自己辦公室搭了一張chuang。逢到別的幹部都不在的時候,他把祠堂大門一關,同婦女主任就做成了夫妻。婦女主任起先不肯,到底受了他的培養,卻不過情分。他說,這是對她最好的再教育……

  哈巴癞痢打斷她的哽咽,說:“你不必講那麼細。不要前言也不要後語,把剛才講的這段寫下來就行。”

  婦女主任剛出門,辦公室主任一頭撞了進來。他已經在門外等了多時。他兩只腳索索抖著幾乎要跪。哈巴癞痢讓他坐,他坐了幾次也沒有坐穩,屁gu老是不得落實。他牙齒“格格”地打著戰,結結巴巴地求鎮長高擡貴手。他說他膽子小,做不成什麼事情。年輕時冒失過一回,到如今一想起來就心驚肉跳。他把那次冒失寫在了紙上,作爲交待:那時候他剛到鎮上,做民政工作。有一回,一對在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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