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將軍鎮第16章 謝 真上一小節]多了,謝真正說:“請不要庸俗。” 他點頭稱是。 茶是不沏了,工作方面副鎮長還是細心關照她。接到通知,新任省委書記到各地視察,第二天要在鎮上小憩,順便聽取彙報。夜裏散了會,副鎮長請謝真留一下,他爲她准備好了一個第二天向省委書記彙報的提綱。其中包括如下內容:省委書記喜歡提的問題;觀察判斷的方法和特點;起居飲食的習慣和愛好等。 “這些事你怎麼曉得?” “省委書記前面走過幾站,我都打電話問過了。” “這不是搞省委書記的情報麼?” “怎麼好這樣說呢。”副鎮長臉上發灰,很委屈,“我完全是爲了你好麼。” 這種事是常聽說的:許多千裏馬就是靠一兩次這一類的彙報,被伯樂相中,突然之間平步青雲的。副鎮長這樣做,憑良心說,真是用心良苦。他並不曉得自己何以會得罪謝真,很想跟她
好關系。 “沒有這個必要,我不想討好哪一個。”謝真連一句多余的話也沒有。 副鎮長又點頭稱是。 謝真發現她在鎮政府很孤單,大家對她都唯唯諾諾,卻盡量遠離她。她住的宿舍,從來沒有別人進去。再鬧熱的地方,她一去,那裏就像遭了瘟,一個個勾起頸。她單身過了很多年,慣了,也曉得自己心理上有了一些扭曲,難于同人
切,因此初不警覺。然而她又極敏感,很快就明白,別人疏遠她,並且這種疏遠裏面含有某種程度的抗議。她也偶爾聽到對她那張原本好看的冷臉,現在有人說是“寡婦臉”。假如她要挂電話,不等半天是決挂不通的,除非她自己去話務室。否則不是對方無人接,就是她要的這個電話的線路出了故障,她急得跳腳也沒有用。話務員是副鎮長本家的侄女,在她面前還有幾分腼腆呢。她想要召集一個幹部會,總難召集得攏,總是有半數以上的請病假,請事假,或蹲的點有事走不開。即便召集攏了,她說完話,就再沒有人做聲,連咳嗽都有了音量限製,且有了節奏,只是副鎮長熱心提醒大家,議議嘛,爭一爭嘛,結果是大家更加咬緊了牙關。至于副鎮長自己,他永遠只是同意鎮長的意見。同意了,哪個去辦,怎麼辦,則又永遠不曉得。 怠工!謝真在心裏喊,卻又作不得聲。牙齒錯動著想要咬什麼東西,卻不曉得從何
下牙。她總想狠咬一口,有一回終于給她捉到機會。 冬種以後,鎮上幾個頭頭和業務幹部集中到下面一個村開了兩天會,兩天的夥食都是按規定標准辦的。可是到了會議結束的最後一頓飯,卻加了好幾個菜,上了酒。 “這樣做有什麼理由?”謝真兩只手按在椅子靠背上。 “鎮上是頭回在我們村上開會,我們再窮,面子總要的。”幾個村幹部讪笑著。臉上的表情分明在說:不吃就是看人不起。 “那好,吃吧。”謝真先入了座。 大家有些意外,又馬上釋然:一個人的人情味終歸不會喪失得那麼幹淨的。 哪曉得,謝真吃完了,站起來,擦一擦嘴,掏出了錢,往碗底下一壓,對幾個陪吃的村幹部說:“這是我的一份。回頭你們算一下帳,多退少補。”又對鎮上同來的幹部一個個盯了一眼:“也請你們照我這樣辦。” 謝真離座的時候不自覺地撤了一下嘴,心裏有些說不出口的快意。 幾天以後,在鎮政府的走廊裏,謝真忽然被幾個幹部叫住,請她吃某人兒子結婚的喜糖。這樣熱情的邀請,她很少碰到,心裏頭頗有些感動,便很欣然地跟進辦公室,很欣然地同大家嚼了一頓喜糖,很難得地同那位做了公公的人說了幾句玩話。 等她一出去,全屋子的人就一下轟然而起,拍手跳腳,幾乎要把屋掀塌。歡騰中有人高歌一曲《小寡婦上墳》。 原來,上次開會設宴的那個村把鎮上幹部當時掏的錢都一一退回了本人。謝真那一份自然不好還,于是就買了糖來招待衆人,讓謝真來沾了光。 謝真想咬別人,卻咬到自己身上。她後來曉得這事,氣得手腳刹時冰涼。 鎮政府機關十幾個幹部裏頭多少有些悲天憫人之心的還算秘書。到底多讀了幾本書,便隔生隔熟地跟謝真講解系統論,教誡她社會關系是網絡結構,線型思維行不通,一個現代型的領導者應該…… “見你的鬼去。”謝真討厭油嘴滑
。 然而,縣委把謝真召了去,她也受到了類似批評。 “這麼多狀子告你,飛委書記揚著一疊材料,“說你不適應鎮長工作。” “是不適應。”謝真一點不否認。無非是不幹。她想起那個技術員跟她離婚時說的話:行路難,疲倦,蒼涼。她現在也感覺到了。 “不適應也要適應,”縣委書記有些火,“想清高就莫出世。” 縣委書記是跟謝真一起提起來的。對這幾個“知識型”幹部,一般有個評價:縣委書記是現實主義者,謝真是理想主義者。 “有本事莫讓人擠走。站不住腳,什麼都是白說的。” 謝真回去的時候,鎮上又派了車來接。縣委書記一直送到車門口,等于是逼她上車。車子在起起伏伏、彎彎曲曲的路上七顛八顛,甩來甩去,外面的田扳、河、樹、山、天、雲,在窗子上跳上跳下,忽遠忽近。她心裏亂亂的,不由搖了搖頭,別人自然看不出,以爲是慣
作用。 第二天一早她去辦公室,桌上又放了一只冒著熱氣的茶碗。副鎮長伏在桌上做自己的事。但是她曉得他在看她,她怔怔地坐著,遲疑著,盯著茶碗蓋,拿不定主意是揭開還是不揭開。


將軍鎮第16章 謝 真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