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向南他們等待工宣隊到來的當兒,我們想回過頭來追尋一下盧文弟的下落。
盧文弟那天昏倒在臺上,她怎麼被人綁架,又被帶到哪裏,自己是全不知道的。當她醒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站著幾個陌生的青年男女。她嚇了一跳,連忙掙紮著從上爬起身,一個姑娘把她按住了:“不用怕,我們是保護你的!”盧文弟驚異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這好像是一家人家,簡陋的小屋裏放著簡陋的家具,自己睡的卻是一張搖搖晃晃的雙人大
。她怯生生地問:“我怎麼會在這裏呢?”
一個高個子青年走近她,這人看起來三十來歲,英俊的臉上有一塊顯眼的傷疤,粗壯的身穿了一身舊軍裝,看樣子是一個複員軍人。他先對按住盧文弟的那個姑娘說:“小劉,先請你
給盧文弟同志做點吃的吧!”不一會,一個小腳老太太端了一碗面條進來,碗裏埋了兩只
瀑蛋。盧文弟接過碗,感激地喊了一聲:“大娘!”大娘看著盧文弟,好像看著自己的閨女,溫和地對盧文弟說:“閨女,吃吧!你不認得我,我認得你。我看過你演的戲,《西廂記》、《穆桂英挂帥》、《朝陽溝》……你唱的好!裝的像!那些人爲什麼要打你啊?連你的男人都要打你!要不是志勇他們,你今天就給他們打死了!”大娘說著撩起大襟擦擦眼。那個高個子青年見了,忙說:“大娘,別說了,讓盧文弟同志趁熱吃點東西吧!”大娘連聲說:“對,對。閨女,你吃吧,吃吧!”又指指那個複員軍人說:“他叫安志勇,我閨女公司裏的工人。就是他帶人把你搶出來的!”
“搶?”盧文弟更加驚異了。自己不是在百花劇場挨鬥嗎?怎麼被搶到這裏來了呢?她不解地看著安志勇。安志勇朝她憨厚地笑笑說:“吃吧!吃了再對你講!”
盧文弟乖乖地把面條和蛋吃下去,大娘又給她端來了洗臉
。嘴裏說:“志勇呀,快對閨女講講吧,她心裏不踏實呀。”于是安志勇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對盧文弟講了他們“綁架”她的經過。
他們是靜湖市運輸公司的職工,是“獨立思考戰鬥組”,不參加單位裏任何一派。他們中有幾個是梆子戲迷,從街上看到兩份要召開全市大會批鬥盧文弟的海報,像其他觀衆對自己的喜歡的演員一樣,他們希望盧文弟不要被打倒,也認爲她不該被打倒。他們決定去參加批判會,聽聽盧文弟到底有什麼問題。參加了上午的會,他們就覺得根本沒有什麼可靠的材料,純粹是瞎起哄。他們想,下午是另一派召開的會,聽說盧文弟的丈夫和徒弟都在這一派,說不定他們有點真實的材料。結果,他們又開了一部面包車去了。他們聽到姚如卉的揭發和盧文弟的否認,又看到姚如卉的那副樣子,覺得這裏有問題,應該讓盧文弟把話說清楚,便推選安志勇上臺辯論。可是還沒等安志勇走上臺,臺上臺下就起哄了,盧文弟昏倒了,一群人要沖上去武鬥了。他們急中生智,便兵分兩路,男的上臺搶人,女的把面包車開到劇場後門等候。就這樣,他們把盧文弟搶救了出來。
盧文弟聽了這些情況十分感動。她看看手表,已是深夜十二點了。她抱歉地對他們說:“真對不起,害得你們都不能休息,我走了!”說著,她就要起身走。
安志勇吃驚地說:“你到哪裏?”
“回家呀!”盧文弟回答。
“你現在不能回去!你們團裏兩派都想狠狠地打你,你再落在他們手裏怎麼行?”安志勇說。
“他們總不會把我打死吧?再說,我在這裏也給你們添麻煩。”盧文弟堅持要走。
大娘說話了。她拉住盧文弟的手說:“閨女,好漢不吃眼前虧,爲啥要送上去挨打?你就住在大娘家,什麼時候太平了,什麼時候再走。”
盧文弟還是不肯,安志勇便說:“你今天就先住下吧!明天我們去打聽打聽動靜再決定。”
其他幾個人也都幫助說服盧文弟,盧文弟只得在大娘家裏住下了。
第二天,“獨立思考戰鬥組”的成員們又在大娘家裏聚會了,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消息。街上貼滿了梆子劇團兩派圍繞盧文弟被綁架相互攻擊的大標語和對盧文弟的“通緝令”。盧文弟感到害怕,也感到滑稽:怎麼自己這麼一個普通的演員,會引起這麼一場大風波,還下了什麼“通緝令”呢?
現在,她自然無法回去了。她只能像解放前的地下工作者那樣躲起來,躲在這位不相識的大娘的小屋裏。
就這樣,盧文弟躲藏了一個多月。兩派的鬥爭達成協議了,他們對她這個道具的興趣也就逐漸減少了。盧文弟現在想要回家了,她要回去好好和姚如卉談一談。
這是一天晚上,盧文弟沿著靜湖往家裏走去。夏日的夜晚,本來是人們最喜愛到靜湖來乘涼的時候,可是現在,到是辯論的人群!光潔的路面刷滿了各種各樣的口號,岸邊的垂柳也被五顔六
的標語壓得直不起腰來,把枝條深深地伸進
裏。在湖裏淘米洗
的家庭主婦們似乎也都問了一肚子氣,淘米的時候,搖搖晃晃,把
淋得滿地都是,舉起棒槌搗
的手又下得那麼重,那麼急,一聲聲像捶在人們的心上。這一切都使盧文弟門得發慌!
家,就在眼前了。盧文弟心慌意亂地瞥見窗簾垂下,裏面透著亮光。來到家門口,她掏出鑰匙,進鎖孔,輕輕地推開了門。
盧文弟在外屋站了一秒鍾,伸手拉開電燈。忽然,她聽到臥室裏傳來一聲驚恐的吆喝:“誰?晚上來幹什麼?”是如卉的聲音!“他爲什麼這麼害怕啊!把我當做小偷了?”文弟回了一聲:“是我呀,如卉!”說著到了裏屋門口。姚如卉趕忙從上跳下來,惡狠狠地抓住她:“你回來幹什麼?”她往
上看去,呀!韋青青正抖抖索索地卷縮在
上!她呆了一呆,一步一步往外屋退,喃喃地說:“原來是這麼回事!”
盧文弟呆木頭似地坐在外屋,直到韋青青出了門,姚如卉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雙手抱住她的腳,嗚嗚地哭起來時,她才醒過來手足無措地問:“你要幹什麼?你要幹什麼?”
“原諒我,原諒我吧!文弟,這些天我沒有忘記你!我到打聽你!她,韋青青,趁我苦惱的時候,……可是我對她根本沒有感情!我跟她在一起,心裏想著你,我把她當作你……嗚嗚嗚……”
盧文弟坐著一言不發。
“你原諒我嗎?文弟?”姚如卉跪在地上不起來,可憐巴巴地央求說。
盧文弟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了。平靜地對他說:“你和韋青青好吧。離婚手續,你明天到法院去辦一辦。要不,由我提出也可以。”
“啊!不,不。我們不能離婚。……
詩人之死二、盧文弟給向南寄了一本《毛線編織法》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