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向南是蔬菜生産組組長了。余子期和程思遠則是向南手下的兩個“老兵”。向南對于種菜,正如她對繡花和打毛線一樣生疏。下幹校以來,農活倒是幹過不少,可那都是幹的挑擔坌地的粗活,侍弄蔬菜的學問,她還是一窮二白。余子期不同,小時候種過地,又參加過延安的“大生産運動”,樣樣會幹。程思遠也不懂農事。可是他把養仙人球、仙人掌之類的興趣轉移到種菜上來,懂得了不少種菜的學問。所以,這兩個“老兵”同時又是向南的兩個參謀。
這正是“雙搶”的大忙季節。
對于江南農村的“雙搶”情景,城裏人,甚至北方農村的農民們都是難以想象的。想想看,一塊田的早稻收割,晚稻種,要搶在一兩天的時間裏完成。搶收,搶種,搶……一切都離不開一個“搶”字。每年到這個季節,哪一個社員身上不掉幾斤肉?
五七幹校同樣緊張,因爲他們除了完成自己的任務以外,還要幫助附近生産隊去“雙搶”。這一天,向南他們的蔬菜組就是整整割了一天稻。從早上四點到下午四點,幹了十二個小時。下工回來,個個身上骨頭像散了架,天氣悶熱,渾身汗臭,誰也不肯往宿舍躺下來休息,許多人都往新開河平靜的流裏跳了。
文協男宿舍的人有一半下了河。也有不少人在河邊洗服,屋裏只剩下三個人:余子期、程思遠和賈羨竹。賈羨竹上次“大難不死”的事很快就在幹校傳開,成爲人們的一個談笑資料。特別是經過馮文
的添油加醋,簡直成了一出亘古未有的鬧劇了。賈羨竹走到哪裏,就有許多人指指點點在他背後議論談笑著。賈羨竹變得更膽小了。除了勞動和吃飯以外,他盡量不出門,不見人。他從田裏一回來,就往
上一躺,把帳子放下,無聲無息,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了一樣。可是程思遠和余子期卻沒有忘記他。今天,他們知道賈羨竹已經累得不能支持了,這樣肮裏肮髒地和
躺著,並不能消除疲勞,他需要洗一個澡。所以,收工以後,余子期沒有馬上下河,而是回宿舍拿了熱
瓶,到食堂滿滿地灌了熱
拎回來。程思遠則把自己泡好的一大杯涼茶倒出一半,放到賈羨竹的茶杯裏。賈羨竹從帳子裏伸出一個頭,感激地對他們說:“你們快去遊泳吧,我自己起來。”余子期安慰他說:“不要緊,老賈。你起來,到工具間裏去用熱
擦擦身,會舒服些。”直到看見賈羨竹從
上爬起來,余子期和程思遠才換上遊泳
往河邊走去。
向南和王友義他們已經在裏遊了一會兒。向南已經快遊到一千米以外的大橋邊了,她仰臥在
面,大紅的遊泳
在夕陽的照耀下變成了血紅,遠遠望去,像一團火漂流在
面上。王友義正朝另一個方向遊著。他可以算遊泳健將了,又靈活,又有耐力,只是姿勢欠佳。所以總喜歡往人少的地方遊,怕別人笑他是“狗爬”。遊若冰今天也下了
,但他並不遊,而只是站在河邊往身上撩
沖涼。遊若冰看見程思遠也穿了條遊泳褲來到河邊,吃了一驚。他問程思遠:“你什麼時候學會了遊泳?”程思遠用手推一推眼鏡回答說:“嚴格地說,我今天剛剛開始學習遊泳。”的確,程思遠不會遊泳。對于遊泳運動的意義和價值,卻是早有研究的,一直想付諸實踐,可惜沒有機會。現在倒有了好機會,有天然的遊泳池,余子期又毛遂自薦當他的教師,這個月從家裏回幹校的時候,帶了一條嶄新的鐵青
遊泳褲,今天舉行“下
典禮”。
余子期扶著程思遠沿著河邊的碼頭一步一步下到裏,走到河
齊
的地方。程思遠開始覺得腳下滑溜溜,身
輕飄飄,站立不穩了。他在心裏
會著:“這就是浮力在起作用了。看樣子,遊泳也不難學。我這已經摸著浮力了,飄起來還會困難嗎?”所以他對余子期說:“你且松手,讓我自己試試看。”余子期說:“你先用兩手抱住膝蓋,頭往
裏鑽,看看能不能漂起來?”程思遠說:“我看過書,用手抱膝蓋只是練習漂浮的一種辦法,不用這種辦法也是可以的吧?反正原理都是一個樣。”余子期說:“那當然,你就隨便選擇一種姿勢吧。”程思遠用手臂伸平在
面上壓一壓,覺得
的浮力真不小。于是,他把眼睛一閉,嘴一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坐板凳一樣的端端正正地往下一蹲,鑽到
裏去了。周圍
裏站著、浮著許多人,他們都想看看這位方方正正的老人怎麼在
裏漂起來。
幾秒鍾過去了。半分鍾過去了。人們等呀,等呀,等著程思遠浮上來。可是面上竟然一點動靜也沒有。遊若冰有點驚慌起來,他朝深
裏走了兩步,站不穩,又退回去喊道:“老余,下去看看吧?”余子期的兩眼一直注視著
面說:“再等等看。”又過了半分鍾,
面還是沒有動靜。許多人都慌了,有的大聲喊:“老程!”“程思遠!”向南喊得最響,一面喊,還一面埋怨余子期說:“都怪你!還不快下去看看!我不會潛
。”余子期說:“老程自己心裏有把握,不會出事。”但是話雖這麼說,心裏也有點發愣,已經准備潛下
去了。突然,程思遠鑽下
的地方的
紋有點波動,不一會兒,他慢悠悠地從
裏站出來了。大家七嘴八
地問他是怎麼加速。他苦惱地說:“唉!看起來
的浮力對我不起作用。我蹲在河底,憋著氣,一直等著漂起來,可是怎麼也漂不起來。實在憋不住了,我就站起來了。”
“我們喊你,你聽到了吧?”一個同志問他。
“聽到了。我想反正不要緊,我能堅持就多堅持一會兒。”程思遠認真地回答說。
大家對于程思遠的敘述,開始倒是一個個嚴肅認真地聽著。可是待到緊張的心情消失,程思遠的話語在腦海裏化成形象的時候,不禁哄然一聲,爆發了一陣大笑。程思遠不知道人們笑什麼,奇怪地看著大家問:“你們看見什麼可笑的東西了?”這使得大家笑得更厲害了。這笑聲吸引了河面上的遊泳者,許多人遊了過來,連王友義也顧不上別人笑自己的“狗爬式”,三扒兩爬地遊到程思遠跟前。遊若冰仍然站在河邊沖涼,他見人們笑得這麼厲害,便也笑著對程思遠說:“老程,差一點出事吧?不出事的時候,大家還笑得出來,要是出了事,哭也來不及了。算了吧老程,還是學我,你看!”說著,他舒適地往身上撩了一毛巾,兩只手拉著毛巾在背上搓拉起來。還沒等程思遠回答,就聽見遊若冰大叫一聲,滑到深
裏躺下了,余子期連忙扶住他,把他往淺
裏一推。程思遠更摸不著頭腦了,他問遊若冰:“你這是怎麼啦?”遊若冰苦著臉說:“不知道是誰,在
底拉了我一把。”余子期朝周圍看看,少了個王友義。過了一會兒……
詩人之死八、水的浮力對向南和程思遠發生不同的作用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