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期和向南要去的青龍公社春風大隊楊柳生産隊,離幹校駐地有四裏路。連隊通知,蔬菜小組明天去幫助這個生産隊割稻。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問明稻田在哪個方向,有多少,以便安排勞力。本來只要向南一個人去就行了,可是沒有余子期這個參謀,向南只能帶回來一腦袋漿糊。在安排生産方面,她確實無能。
上路不久,余子期從袋裏摸出一個桃子遞給向南。向南接過來,幾口就吃完了,實在好吃,甜
沾了她一手。她調皮地吮吮手指頭,朝余子期擠擠眼說:“老余!剛才是什麼人送詩給你!我說,送詩不如送桃。好吃!要是有人能一天送給我三四個桃子,我一定寫一紙謝文望空遙拜,禱告他明年別忘了再送。”
余子期笑著說:“你的這張嘴總有說不完的俏皮話,是不是的遺傳?”
向南也笑道:“你猜錯了。我從記事到現在,就沒有聽到說過一句俏皮話,聽到的只有歎息和哭泣。我的
格是學校的老師培養的。我從初中一年級就離開
住到學校裏了。老師們待我像
一樣,也是捧在手上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所以從小便不知憂愁爲何物。現在知道一點了,
格還是改變不了。我畢竟和
生活在不同的時代啊!”
“現在好嗎?”余子期關切地問。
向南回答說:“又是一兩年不見了。上次回去的時候,的頭發已經全白,臉上的皺紋也像刀刻的一樣。其實,她才五十五歲。看了叫人心裏難過。”
余子期說:“難怪呀,心血都耗在你這個寶貝女兒身上了。你在面前是很
的吧?”
向南歎口氣說:“倒也不是。在心裏,可不只有我一個兒女。她是一個教書迷。所有的心血都花在小蘿蔔頭身上了。學生學得好,一個個遠走高飛,她興奮得睡不好。這幾年,學生不好好讀書,她又憂愁得吃不下。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大概就是
的理想和信仰吧!”
“今年不打算回家探嗎?”余子期又問。
“說不上。”向南有點憂郁地說。“去年冬天,我請假回家,李永利不允許。今年也許可以了吧?唉!自從成了‘牛鬼’,我給的信就很少。
以爲我身
不好,一封一封信催我早日成家。真煩死人了。”
“那你就找個合適的對象成家吧!免得牽腸挂肚的。怎麼樣,有了嗎?”余子期問,同時把臉轉過去,看著河裏的流
。
向南朝他看看說:“要說有,應該說有了——”
“是麼?”余子期的身子震顫了一下。
“我都這麼大了,他自然也已經早就生下來了,並且在某個地方生存著,發展著。可惜我還不知道他是誰,又在哪裏。就像你,只見詩詞在,不見玉人來呀!”
向南的調皮把余子期逗笑了。他轉過臉看著她,眼裏充滿笑意:“看你,說不上三句話就又要調皮了。不過也奇怪,那書到底是誰放的呢?書簽恰好夾在李清照的《一剪梅》裏,還劃了紅線,所以王友義開玩笑。”
向南調皮地朝他眨著眼說:“連你都不知道,誰又能知道?不過,你不是在裝蒜吧?”
“我說的全是真話。”余子期認真地說。
“這又是什麼了不起的事?這麼認真?不過,我也奇怪,你怎麼會想到是我放的呢?”向南這樣問著,覺得自己的心動了一下。
余子期的臉發熱了。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呀,怎麼一下子就把那首詞和向南聯系在一起了呢?是想把希望變成現實嗎?他不願意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便故意朝天上看看說:“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別多說了。你看看天。”
向南擡頭看天。天上的烏雲越來越重,而且飛快地向前翻滾移動,因爲他們的腳步趕不上雲彩的速度,好像自己和路邊的樹木都在一起往後倒退。接著又聽見一陣雷聲。“怕是要下雨了。”她小聲說了一句,便加快了腳步。
天,完全暗下來了。向南的膽子不算小,可是在鄉下,黑夜的降臨總給人帶來一點神秘的感覺,耳邊的樹葉沙沙聲和河的嘩嘩聲,再加上幾聲蛙鳴,都叫人感到有點心悸。本來,向南和余子期是一前一後走著的,向南在前,余子期在後。可是現在,向南不自覺地退回來和余子期並肩走了。“怕嗎?”余子期照亮了手電筒。“不怕。只是不敢聽身後的腳步聲。”向南回答說。“那還是怕呀!”余子期笑了,同時把身
朝向南靠了靠。
走了一會兒,從大路轉到小路上來了。小路很窄,兩個人不可能並排走了。余子期便走到前面去,把手電筒朝後面照著。
“還是讓我走到前面去吧!”向南說。
“怎麼啦?”余子期問。
“我怎麼聽著身後還有腳步聲呢?”向南不好意思地回答。
余子期又讓向南走到前面去,自己緊緊貼在她身後,用手電筒伸向她前面照著。
“我的膽子還是太小了,是吧?可是我一點也不怕鬼。”向南說。
余子期說:“這是缺乏鍛煉的緣故。和怕鬼無關。曉京這孩子膽子也算大的,可是不知道在黑龍江鄉下敢不敢走夜路。”
“回去以後來過信嗎?”向南問。
“來過。她已經完全像個大人了。”余子期回答。
“這個孩子真好。我只見過她一面,可是怎麼也忘不了。”向南說。
“是嗎?”余子期覺得心頭一熱,“她長得像如梅。”
“柳如梅是很好的,我見過。”向南說。
“是嗎?”余子期的心頭又是一熱,“我還不知道。”
向南笑笑說:“以前當然不能讓你知道。組織紀律嘛!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柳如梅死的時候,我還爲她哭過呢!”
“小向!”余子期叫了一聲。
向南停住步回頭問:“什麼事?”余子期搖搖頭說:“沒什麼,走吧!快到了。”
兩個人再也不說一句話,一直走到老隊長的家門口。
老隊長的家裏好像發生了什麼事,人來人往,喧喧嚷嚷。一派喜氣洋洋。這在農村的大忙季節裏是少見的。余子期和向南剛剛跨進門,老隊長就熱情地招呼:“兩位同志,今天來的好啊!”說著向廚房裏喊:“同志來了,再端兩碗圓子來!阿囡!”余子期和向南剛剛在一張小桌旁坐下,老隊長的老伴就端出兩碗湯團放在他們面前。向南看著湯團,用“洋徑洪”的當地土話問:“有啥喜事啊,老隊長?”老隊長笑得合不攏嘴說:“跟兩位同志說,媳婦今天生了個小男孩,長子長孫呀!”
“呀!恭喜恭喜。”余子期連忙站起來給老隊長道喜。老隊長笑呵呵地說:“大家喜。吃圓子吧,同志!”
“我們——”向南把圓子碗往外一推說,她想……
詩人之死九、在風雨之夜裏,余子期的眼睛暴露了心頭的秘密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