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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之死》三、“小姐妹”之間發生了分歧

戴厚英作品

  段超群把遊若冰和吳畏打發走之後,又找來了馮文feng,讓他把今天早上看見的情況詳詳細細談了一遍。原來上班時馮文feng走在遊若冰的後面,遊若冰一路來的一舉一動,直至他走到文協一路上的神態,都沒有逃出他的眼睛。段超群誇獎了馮文feng政治上靈敏,要他今後更加注意階級鬥爭的動向,隨時彙報。馮文feng對段超群的誇獎頗爲感激,爲了進一步表現自己對領導的忠誠,在談完了這件事以後,又滿臉憂慮地對段超群說:“向南最近和你談過我們余子期專案組的矛盾麼?”段超群搖搖頭說:“沒有,小向已經很久沒有和我談過什麼話了。怎麼,發生了什麼情況?”

  馮文feng歎了一口氣:“專案工作已經完全停頓了。向南說,問題已經查清,余子期應該‘解放’了。上星期,還要小組討論一個定案報告交給你們革委會。”

  “噢?”段超群擡起頭對馮文feng注意地看了一下。馮文feng感到她的確不知道專案組最近發生的事情,因此更認真地彙報下去了:

  “我是不同意的。我認爲根據余子期和資産階級司令部的關系和他對無産階級司令部的態度,值得查的問題很多。比如,聽說余子期寫了一部長詩,我建議再去抄一次家,把這部詩稿拿來看看,可是向南說人家沒寫出來的東西,審查什麼?說我是主觀主義,揪住余子期不放。”

  “王友義什麼態度?”段超群問。

  “王友義和向南觀點完全一致。專案組一共三個人,我成了一個少數派。我很苦惱。而且——”馮文feng似乎有什麼爲難的地方,不便說下去了。段超群對他笑笑,又給他倒一杯開shui,溫和地對他說:“不要有顧慮,就是對我有意見也可以提。是不是怕我和向南是好朋友。爲她說話?”

  馮文feng經段超群這麼一說,覺得心裏熨貼,便索xing把心裏想的都往外倒了。他說:

  “我不怕你,但是怕向南。她的嘴厲害,辯論,我辯不過她。而且,我覺得自從去年我貼了她的大字報之後,她對我一直很反感。所以我的意見不論正確不正確,她都不願意聽。關系怎麼也搞不好了。”

  “這就是你多心了,小馮。我了解向南,她倒是不會記仇的。”段超群接過來說。

  馮文feng搖搖頭:“我不是說向南記我的仇,我是說,她在余子期問題上的右傾觀點根本沒有改變。她特別傾慕這位大詩人。我qin自聽她對王友義說過:‘我希望他不要被打倒,我真喜歡他的詩。’王友義也說:‘我和你一樣。’他們說的是誰,我沒聽到。反正不會是李白、杜甫吧!我真擔心我們辜負了dang的委任啊!”

  段超群聽了,隨手在辦公桌上拿起一支鉛筆敲敲自己的手指頭,眉頭也皺了皺。但是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對馮文feng說:“你先回去吧,順便叫小向到我這裏來一下。”馮文feng起身走的時候,特別關照說:“超群同志,你千萬別對向南說我對她有意見呀!我可是爲了工作。”段超群微微一笑:“放心吧!”

  向南來了。她不等段超群招呼,就自己往沙發上一坐,發問道:“主任有何見教?”段超群用鉛筆往她頭上一點:“你這個丫頭呀,總是這麼調皮!喝茶吧?先給你泡杯茶。”向南連忙擺手說:“不要,不要。我辦公室裏剛剛泡好一杯茶。有什麼事你就說吧,我忙著呢!”

  段超群不泡茶了。她問:“什麼事這麼忙呢?”

  向南說:“我能有什麼事,你封我做一個專案組組長,我在全心全意地爲你這個長官效勞(口拜)。在寫結案報告。”

  “可以結案了?”段超群裝著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問。

  “我和王友義都認爲可以結案了。查來查去查不出什麼問題,總把人家揪住不放不好吧?”向南爽快地說。

  段超群含笑地看著向南,一言不發。向南熟悉段超群,這種表情說明,她覺得你的話荒唐得不值一駁。于是她不等段超群把話說出來,就首先解釋說:

  “你又會說我右傾了。可是我覺得我是實事求是。每一份揭發材料經過調查核實,每一個疑點也都查過,還是和去年查的情況一樣!因此我甚至覺得,當初我應該堅持自己的意見,結合余子期比結合遊若冰要好得多了。”

  “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從路線上看問題呢?”段超群責備地問。

  “革命是要敢于幹事的人呢?還是要不願幹事的人?”向南反問道。

  “革命需要站在無産階級革命路線上的人。路線錯了,越能幹越壞,余子期就是這樣。”段超群回答。

  向南沒有再爭辯。在她和段超群之間,關于余子期問題的辯論已經不只一次了。去年二月,dang中央提出“三結合”的時候,她們就在結合誰的問題上展開了辯論。結果,自然是段超群勝利了。不久開展的對“二月逆流”的批判更證明了段超群的正確。那時,馮文feng貼了一張大字報,題目是《擊退文協的小二月逆流!》說是在文協,以余子期爲首的“黑dang組”在一九六七年二月也曾蠢蠢慾動,妄圖複辟。而向南和王友義等則幾乎成了這次複辟的“同謀者和支持者”。向南的思想並不通,但是人家符合中央精神,大方向正確。後來她和王友義都只得做檢討。從那以後,向南頭腦裏“階級鬥爭”的那根弦又繃緊了許多。可是現在,這個弦好像又松了!她實在覺得可以結案了。但是,吃一塹長一智。今天她也聽到了有關反擊炮打的消息,此刻段超群忽然找她談話,不會沒有原故,所以,她不想就原來的話題爭下去,問段超群說:“找我有什麼事呢?”

  段超群交給她一張紙條說:“給你開一張治‘右’的葯方!”

  向南一看,是馮文feng寫的揭發余子期和遊若冰的女兒參與“炮打”的紙條。她覺得這確實是一個值得注意的新情況,便對段超群說:“我們去調查!”

  “怎麼調查?”段超群問。

  “先找兩個孩子,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向南回答說。

  “父女之間的事,這麼一調查,正好讓他們把底全摸去。你這個專案組長!”段超群不滿地說。

  “那你說怎麼辦?”向南不解地說。

  “他們的女兒參加了炮打,這一點不用查了吧?女兒和爸爸總是有關系的,這一點也不用查了吧?你們專案組的任務是把余子期對無産階級司令部的態度方面的問題,整理出來,過去你們把這個重要問題忽略了。”段超群song有成竹地說。

  “沒有這樣的材料。”向南不加思索地說。

  “馮文feng就說有很多疑點。”段超群冷冷地說。

  “馮文feng介一聽到馮文feng,向南就反感。這個人哪裏是搞專案?簡直是製造材料的能手!出去外調,也是誘供、逼供,什麼辦法都用。她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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