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利把向南、王友義和馮文等人找到工宣隊連部,是要布置一次“小小的戰鬥”。他今天無意中發現了這個“階級鬥爭的新動向”,心裏又喜又驚。喜的是這件事終究被自己抓住了,沒有讓程思遠等人騙過去;驚的是自己最近思想上階級鬥爭的弦放松了。他想起前不久見到王謀的時候聽到的一句古語,叫“敵去招過”。王謀跟他說:“我們手裏的權力並不穩固,不能高枕無憂。以免敵人卷土重來,我們措手不及。敵去招過呀,就是說,敵人打敗了,如果我們喪失警惕,就會招來大禍。”李永利想,一點不假。若不提高警惕,保住手裏的權,怕連女朋友也保不住。現在他應該抓住這件事,以余子期爲“活靶子”,按按知識分子的尾巴,也給自己敲敲警鍾。他對向南等人說:“你們是余子期專案組成員。余子期雖然解放了,可是鬥爭並沒有結束。今天發生的事就很值得我們深思。這關系到我們工人階級能不能長期占領文藝舞臺。我
會化橋同志的指示精神,是要徹底砸爛文協這個裴多菲俱樂部。裴多菲是外
的修正主義分子(有人告訴過他,裴多菲已經死了許多年了,而且從來沒有信仰過馬列主義,所以也談不上什麼修正主義。可是他批評告訴他的人不會活學活用,死啃書本。),文協就是中
的裴多菲。兩個毒瓜一根藤,統統要徹底砸爛!不叫你們搞業務,就是要你們把文權交出來,交給工人階級。你們要是不甘心、不服氣,那就是不甘心退出曆史舞臺,就是破壞無産階級的全面專政。今天的事,就是這個
質。你們談談吧!”
向南和王友義面面相觑,他們從李永利的話裏感受到一種森森、冷嗖嗖的滋味。他們不想馬上發表什麼意見,都把眼睛看著馮文
。馮文
像聖徒聽傳道一樣虔誠而專心,還不時地在筆記本上記下幾句。聽到李永利叫他們發言,他又用心地把筆記複習了一遍,加以
會理解,然後才合上筆記回答李永利的問題。他說:“李指導員講的,對我有很大教育。我
會化橋同志所以叫我們停止一切業務活動,是對我們最大的關心,最大的愛護,最大的鞭策,最大的鼓舞。我們這些人已經是徹頭徹尾、徹裏徹外的修了。我們還能搞什麼業務?一搞業務就放毒。叫我們不搞業務,少犯錯誤,少放毒,這不是愛護嗎?”
李永利贊賞地看看自己得意的“秀才”,鼓勵地說:“小馮的觀點正確。你能夠這樣做,說不定無産階級還要用你搞搞業務,就是入,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可以給你們交個底,我們無産階級對你們知識分子的政策是又打又拉,先打後拉,拉拉打打,打打拉拉。”說到這裏,李永利覺得自己這幾句話講得又生動又俏皮,不由得得意地笑了,馮文
也跟著他笑了兩聲。李永利接著說:“你們呢?聰明的辦法是,打你的時候,你就老老實實地趴下來,想著自己實在該打;拉你的時候,你就服服帖帖地站過來,不要得意忘形,翹尾巴。你們看是不是這樣?”
馮文連連點頭說:“深刻!深刻!”王友義卻只是不停地扭著頭頸。他的這個習慣動作含義豐富,你要怎麼理解就可以怎麼理解。李永利此刻就把它理解爲“真對!真對!”所以,他把眼睛盯住向南說:“向南你有什麼想法?你自己就是一個例子嘛!我們打你,就是爲了拉你。讓你當生産組長,今天又把你當積極分子,這就是進一步拉你一把。
的政策的溫暖,你應該感受最深。超群同志很關心你,常常問起你的情況。我總是在她面前爲你說好話,你可要爲我們爭口氣啊!”
向南對于李永利剛才那一番話,根本沒有仔細去想過。此刻,她的心都集中在余子期的那些本子上了。余子期重寫《不盡長江滾滾流》的事對她說過,她也是支持的。但卻沒想到他已經寫了這麼多,更沒想到又落到李永利的手裏。她爲他可惜,更替他焦急。她急于了解的是余子期的這些本子裏還寫了什麼,會不會給抓出什麼大辮子。她想馬上看到這些本子,就不管李永利說了什麼,敷衍著說:“李永利同志說得對。就分配任務吧!”李永利對向南的態度很高興。向南真是馴服了。他對王友義說:“王友義,你要向小向學習。小向解放以後很積極,我們就信任她。你是一個工人作家,應該跟著我們走,怎麼和余子期坐到一條凳子上了?今天還要包庇他!我們對你還有階級感情,所以不追究你的責任了。你自己應該積極投入戰鬥,將功補過,重新站到毛主席革命路線上來。”王友義又把頭頸一扭,好像是表示願意聽李永利的話。
做完這一番思想教育工作,李永利布置向南等三人:立即把長詩從頭到尾讀一遍,抓出長詩的要害,通過批要害,說明余子期的業務是資本主義複辟。最後,他對他們說:“你們去准備吧!明天可以不參加勞動。大批判是老遊抓的,他今天不在。要是他回來了,你們寫的稿子還是找他看吧。我們要尊重像老遊這樣的老幹部,把他推到鬥爭的第一線,叫他發揮作用。”向南等人答應著走了。李永利看看手表,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便又想起叫賈羨竹晚上來寫扇面的事。他擔心這也要算作業務活動,考慮了一下,決定叫他帶回家裏去寫,免得給資産階級抓到辮子。他搖晃著身子往飯廳走了。
遊若冰正好趕回幹校主持這一次“小小的戰鬥”。當李永利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對他介紹過以後,他不禁也對余子期惱火:“你這樣不安分,何苦?”可是當李永利問他對這次“戰鬥”有什麼意見時,他卻滿口贊揚地說:“你抓得及時,老李。我這次去局裏參加關于大批判的會,超群同志傳達了中央首長的指示:要防止修正主義路線回。據說,已經有了這樣的苗子。一些演員又練功了,准備憑著‘一招鮮’,‘吃遍天’呢!還有人偷偷跑到資産階級反動權威家裏去拜師求教哩。不抓不得了。修正主義的東西又成了聞著臭吃著香的臭豆腐幹了。七月號《紅旗》上發表張春橋、姚文元兩位首長在上海召開的理工科大學教育革命座談會紀要,意義重大!這就是叫我們一刻也不要放松意識形態領域的鬥爭。”這一席話說得李永利心裏熨貼,想不到抓准了,“對”上上面的“號”了。他高興地對遊若冰說:“老遊呀!我的
平也不高。全憑一
子無産階級的感情呀!以後,還得請你多配合。這次戰鬥,你指揮,我給你敲邊鼓。”遊若冰立即謙虛地說:“不,不。還是工人階級領導一切。我這次開會,記錄得很詳細,你在會上傳達傳達,我麼,招呼一下開會就是。”李永利爽爽快快地答應了。
會議定在一天下午的學習時間裏召開。主要發言人有三個:馮文、王友義、……
詩人之死三、向南批判余子期,李永利十分滿意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