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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之死》四、李永利成功地發動了一場突然襲擊

戴厚英作品

  第二天一早,方宜靜就去找向南,可是向南又已經到余子期家裏去了。向南去的時候,余子期已經根據自己在北方生活的經驗,爲向南開列了一個“應備之物”的單子,等在那裏了。他們一項一項核對檢查,大部分東西已經齊備。余子期又仔細想了想,對向南說:“你最好做一件絲棉背心在室內穿。”向南說:“你是說要我自己做嗎?”余子期說:“我替你做。”向南笑了起來:“我去買布,買了你要做啊!吹牛可不行。”余子期認真地說:“是我替你做嘛!我們買一張紙樣就是了。說辦就辦,走吧!”兩個人一起走出門去買布的時候,馮文feng突然開門跟出來問:“你們到哪裏去?”余子期告訴他去買布,他懷疑地看他們一眼說:“你們等一等,我正好也要買一雙鞋面布,請你們給我帶來吧!”余子期答應了,馮文feng果然交給他們一尺布票,幾角錢。走出去的時候,向南不高興地說:“今天馮文feng怎麼沒有出去?好像在監視我們。怎麼我們一起步,他就聽到了呢?”余子期說:“管他做什麼?爲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

  兩個人一起走進布店,余子期對向南說:“今天買布,不許你說一句話,一切由我辦,看我買的東西你喜歡不喜歡。你的藍、灰、黑三se,實在叫人看了氣悶,反正背心是穿在裏面的,可以改一改吧?”向南說:“好吧,就請你去挑。我保留批評權就是。”余子期在花布櫃浏覽了一遍,從中抽出一塊花布來。向南叫道:“我不要花布!”余子期笑著點點她說:“我們怎麼約定的?”她便不說話了。余子期挑的這塊花布,是黑地上印著黃白二se的細花紋,se彩對比強烈,但並不豔麗刺眼。向南實際上是很喜歡的。

  買好了布和紙樣,余子期、向南馬上就回到家裏。馮文feng又是一聽到樓梯響就開門出來看,見是他們回來,便拿去了鞋面布,連謝也不謝一聲又關上了房門。余子期、向南並不管他,只顧自己做事情。余子期真的拿起布料和紙樣,比比劃劃地剪裁起來。向南要學著剪,他也不讓,向南只好由他,自己去洗已經拆好的毛線去了。

  余子期剪好布,又從箱子裏找出一件舊的絲棉背心對向南說:“這是如梅的,就把這裏的絲棉拆下來給你用吧?”向南說:“可以。要我來拆嗎?”余子期搖頭說:“包工到底,不用你cha手。”

  兩個人一直忙著做到十一點半,還沒有動手燒飯。馮文feng出來招呼說:“余子期,你們該做飯了。李永利同志叫我通知你們,今天下午一點鍾到機關開會。”向南奇怪地說:“李永利上午來過了?”馮文feng說:“沒有。他是昨天下午告訴我的。”

  “那你爲什麼不早說?”向南不滿地說。

  “李指導員叫我這時候通知你們。爲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去問他好了!”馮文feng很不客氣地說。

  余子期不讓向南再說話,自己問馮文feng:“開什麼會,你知道嗎?”馮文feng的鬼眼一閃說:“我也不知道。昨天李指導員召開了積極分子會議,准備了一個半天,一個晚上,總是重要的會吧!”

  “那麼你也參加這個會喽!”向南帶著諷刺地問。

  “參加了。可是會議內容我不能說,下午你就會知道了!”馮文feng不懷好意地笑著回答了向南,又把自己關進房間裏去了。

  余子期和向南都心神不甯起來。草草地准備了一頓午飯,就急急忙忙往文協趕了。

  余子期和向南走到會議大廳的時候,全機關一百多人已經差不多全到了。全場的氣氛異常緊張。會場正面挂著一條紅布黑字橫幅,上面寫著:“迎頭痛擊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黑線的猖狂反撲!”會場的四周貼滿了標語,都是火葯味很濃的口號。什麼“徹底砸爛文藝黑線!”什麼“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呀等等。人們臉上的表情也很不尋常。主席臺上,李永利和遊若冰並肩而坐,面若冰霜。臺下,“靠邊人員”靠右邊坐著,一個個提心吊膽。“革命群衆”靠左邊坐著,也都在交頭接耳。程思遠、時之壁和王友義坐在左後方的一個角落裏,臉se特別緊張。他們看見向南和余子期走進來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在坐位上動了一下,但是既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打一個手勢。余子期和向南預感到事態嚴重,便向王友義身邊的兩個空位子走去。李永利就大叫一聲:“余子期到前面來!”余子期冷不防被這麼一喊,愣了一下,走到李永利面前。他沒等余子期坐定,就威嚴地宣布:“揭發批判余子期向無産階級猖狂進攻的反革命罪行大會現在開始!全ti起立!”呼呼隆隆一陣椅子響,大家都肅立不動了。李永利舉起語錄,領著大家搞“敬祝”的儀式。糟了!余子期和向南發覺,來得慌忙,語錄本忘記帶了。沒辦法,他們只好跟著大家舉起右手。這兩只沒拿語錄的空手在會議大廳裏多麼顯眼啊!李永利自然發現了。他剛剛領呼完對“副統帥”的“祝詞”,就來了一個急轉身,把尖眼朝余子期和向南掃了過去。

  整個會場靜極了,靜得大家可以彼此聽到心跳的聲音!人們的眼光從向南轉向余子期,最後都集中到李永利的那張尖臉上,等待從那張尖嘴裏射出可怕的子彈。

  “爲什麼不帶《最高指示》?”李永利把目光射向余子期,尖利地問。

  余子期連忙檢討說:“來得太匆忙了,忘記了。這次錯了,以後改正。”

  “匆忙?是啊!你們很忙!你們在忙什麼啊?可以向大家彙報彙報嗎?”

  余子期竭力平靜自己,回答說:“忙著爲小向准備行裝,十一點半才知道下午開會。”

  “好,今天你們的表演很好,可以讓大家看清楚你們是什麼人。”李永利說完這句話,又把目光射向向南,叫道:“向南!你先坐下!”向南坐下了。

  “同志們!今天余子期開會不帶《最高指示》,這不是一個偶然的事件。‘忘記了!’說得好輕松!《最高指示》可以忘記,上大街逛商店、買花布縫yi服卻沒有忘記,這是什麼問題?這筆賬我們一定要算!要老賬新賬一起算!”李永利一口氣說完這一段話,才換了口氣,用比較平緩的聲調說下去:

  “揭發批判大會正式開始!”

  “這次休假前,我們連隊發生了一樁咄咄怪事!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余子期拒絕值班。這是一個嚴重的階級鬥爭新動向!我們工人階級不能不管!現在,我們要余子期交代:你爲什麼拒絕值班?”

  余子期現在才明白了前兩天實在還是大天真,把李永利等人想得太好了。李永利是說過的,“一切後果由你自己承擔”,現在這“一切後果”已經開始來了。但是,僅僅是叫他檢查值班的事,就這麼興師動衆?他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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