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鄉試的“恩科”三考一結束,蒲松齡便和張笃慶、李希梅結伴返回淄川。
張笃慶問:“蒲兄考得如何?”蒲松齡不語。
李希梅便道:“以蒲兄之才,這回應該可以獨拔頭籌,中一個解元。”
蒲松齡仍是不語。張、李互相吐一吐頭。
蒲松齡忽然冒出一句:“人死會不會複生?”
張、李齊道:“人死了變鬼,哪會複生?”
蒲松齡自語:“宿介已經變成鬼了?不,世上根本就沒有鬼,宿介沒了。”
張笃慶安慰道:“就當有鬼吧。”
李希梅跟著附和:“就當他還會投生。”
蒲松齡痛苦地搖搖頭。
眼看滿井莊就要到了,張、李與蒲松齡告別分手。
滿井莊蒲家的門口這時已經挂了鞭炮。年老的蒲槃不停地在門口朝遠張望。
兩個媳婦出來。蒲槃:“饅頭准備好了嗎?還有祭品?”
大媳婦:“爹以爲老三這回也一准能夠考上?”
老人白了大媳婦一眼,繼續朝遠張望。
大媳婦:“既然爹這麼著急,何必派一個老仆人去濟南看榜?他別路上一個跟頭栽了,爬不起來。”
老人氣得吼了一聲:“給我閉上你的老鴉嘴。”
大媳婦嘟哝:“我哪是老鴉嘴,我是跟爹一樣高興,老三考上了,當了官。咱這些做哥哥嫂子的還不跟著沾光?”
老人不去理她。大媳婦撇撇嘴回屋。
二媳婦眼尖:“爹,那不是老三?老三回來了。”
蒲母等人也一齊湧出家門。蒲父迎上前急問考得如何。蒲松齡只是搖頭。
蒲槃倒很有把握:“我想一定是會考上的,我叫張老伯去濟南看榜,過兩天也該回來了。”
蒲松齡仍是搖頭。蒲母便換了話題,興奮地告訴兒子,說兒媳就要過門。蒲松齡感到納悶。
蒲槃說:“朝廷要到民間征選大量民女進宮。凡是有幾分姿的,統統擡了就走。所以劉家姑娘他爹也急了,前天讓人帶信過來,說等您一回家,人家就打發姑娘上路,什麼也別辦,那晚上的事就算新娘出門回的娘家。”
蒲母跟著補了一句:“今後再不要提那個傅雪倩,娘的兒媳婦是蒲劉氏。”
蒲松齡說:“我如果和劉家姑娘成婚,也該去告訴雪倩一聲。如果不是她爹,我和她現在就是夫妻。”
蒲槃:“不必去了。聽說她已經嫁人。”
蒲松齡一驚:“已經嫁人?嫁給誰了?”
“康家集康仁龍。”
蒲松齡:“我得去看看。”說完奪門而出。
這時康仁龍和康利貞也由濟南回到了淄川。
官道上一大一小兩頂轎子飛跑。大轎裏的康仁龍已是一身官服,他放眼朝遠一瞧:“他
的,咱以前當山匪、收皮貨,這山山
,坡坡嶺嶺,哪沒有到過。以前怎麼沒有覺得好?現在再一看。變樣了,山也清,
也綠,真他
都變了,連樹也鮮豔了。”
小轎上前掀開轎簾,裏面的康利貞也換了看不出品級的官服。康利貞谄笑著說:“以前這山不是你的,難怪大爺您看著礙眼。現在您是老爺了,這淄川的一草一木都是老爺您的了,您能不看著喜歡。”
“說得對,現在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了。真的都是我的了?”
“不過縣老爺下面,還有縣丞、主簿、典史,還有小人這樣的角。”
康仁龍望望自己官服上的補子,又瞅瞅康利貞的所謂官服:“你是什麼角?”
康利貞:“漕運經承。”
“的,你小子跟我那麼多年,怎麼叫‘照應京城’,那不是吃裏扒外?”
“老爺您聽錯了。漕運經承,就是經手承辦漕運的事,包括征收稅銀皇糧,支應雜差等等。”
“這麼說,你還是大爺的賬房先生,二狗子?”
“老爺沒有說錯。但小的有一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你我他的,一塊偷
摸狗那麼多年,還有什麼屁不能直放?”
“小的的意思,是老爺現在有官品了,老爺就要多一點官腔。”
“什麼叫官腔?”
“至少說話斯文一些。”
康仁龍哈哈大笑:“本老爺的那個二房雪倩太太整天不拿正眼瞧我,恐怕也是嫌我太粗。對,本老爺今後要斯文一些。要讓雪倩看看,是本老爺強,還是那個蒲松齡強。本老爺當上官了,他蒲松齡當上官了嗎?你們不是說,雪倩太太心裏想的是蒲松齡,他有學問,會當官。本老爺現在就是官。”
大拇指又一挑:“本老爺現在就是官。”
就在兩頂轎子快到康家集的時候,蒲松齡已到了康家集的康家。傅雪倩乍一見到蒲松齡驚喜萬分,但慢慢又掉下了眼淚。
蒲松齡緊急地抓住她的胳膊:“你已成家?”
雪倩垂下腦袋:“三哥,能不能說些別的?”
蒲松齡大聲說:“不,我想問你,你怎麼這麼快就嫁人了呢?你不覺得這事過于倉促?我們之間就算沒有緣分,你也不能一眨眼就又嫁了另一個男人。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雪倩雙手捂耳大叫:“別說了,別說了好不好。”
蒲松齡仍然在說:“你知道那個姓康的是什麼人嗎?我剛才在路上打聽了一下他的爲人,你爲什麼那麼草率?”
雪倩妙目圓睜:“蒲松齡,你給我立即離開這裏!”
蒲松齡駭然後退半步:“你、你……”
雪倩突然淚如雨下,撲進他懷裏:“三哥,不要說了,我求你不要說了好不好。”
蒲松齡輕撫著她的雙肩。
雪倩擡起淚眼:“三哥,你相信緣嗎?你說這世上有沒有緣分二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傅雪倩也會和他有什麼緣分。”
蒲松齡閉上眼睛:“我不信命。命太捉弄人了。”他也掉下了淚。
雪倩替他擦淚。想了想,又慢慢把他服解開……
遠山道上。康仁龍和康利貞兩頂轎子正悠悠而來。
這裏蒲松齡告訴了雪倩他快要成婚的消息。
雪倩手一哆嗦:“是劉家那姑娘?”蒲松齡點頭。
雪倩:“三哥,這是劉姑娘的福氣,她比我賢惠。”
蒲松齡搖了搖頭。雪倩一愣。
蒲松齡說:“這也是我的福氣。我能娶她爲妻,也是我幾輩子修的。”
雪倩咬著嘴,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蒲松齡仰天歎道:“這世上就是魚和熊掌不能兼得。這世上有食夫妻,也有夢中情人。現實與夢幻的雙重支撐,或許才是一種平衡。”
雪倩:“祝你和劉家姑娘結成夫妻,我該送你什麼?就送你一個夢吧。”
蒲松齡:“這倒新鮮,這禮物也太別致了。”
雪倩撫著他……
聊齋先生第9章 新婚之夜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