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期末考試又來臨了。
撲面而來的快節奏,使人身不由己地投身到一個好似高速旋轉的機器中,揮汗如雨,疲于奔命。
教學大樓、圖書館又像進入了“春運”高期的火車站,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叢雪也被這
“夏季風”挾裹著,驚心動魄地過了一關又一關。
毫無例外地,出了考場,興高采烈者,垂頭喪氣者,引吭高歌者,噴雲吐霧者,勾肩搭背者,平淡若者,一一都有,這是大學校園亘古不變的一景。
叢雪管不了許多,拿到了預訂的火車票,她便匆忙收拾東西,急急地離開了學校。
火車在隆隆地奔馳,她的心好像已飛到了家裏。
“,您現在好嗎?”
火車全速地行駛著。像掙了羁絆的野馬在荒原上馳騁,不帶一絲眷戀。
窗外的天沈沈的,像是要下雨。
叢雪無力地斜靠在車窗前,眼睛茫然地盯著窗外被趕得快速倒退的房屋、樹木,心裏一片蒼白。
從曠日持久了一個多月的考試中解出來,叢雪感覺自己好像已被抽盡血脈,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軀殼。那場來得急也去得快的昙花一現的戀情,更使她不堪疲憊、痛苦不堪。緊張備考的那份疲勞、那份自虐般的拼命並不太可怕,相反,那種心靈上的看不見的創傷倒使她幾乎瀕臨崩潰的邊緣。現在想起來,叢雪心裏還有一種隱隱的痛。這份創傷,這份委屈,讓她更思念那個容納她、養育她、成熟了她的城市——上海,也更令她思念讓她朝思暮想的孤苦伶仃的母
。
火車上的廣播裏響起潘美辰的那首哀怨淒楚的《我想有個家》——
我想有個家
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時候
我會想到它
我想有個家
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驚嚇的時候
我才不會害怕
……
叢雪靜靜地聽著,淚無聲地滑落下來,心中好似被什麼東西堵著,很難受。
火車經過一座大橋,車輪撞擊著鋼軌,發出震耳的轟鳴聲。
……
火車進站了。
叢雪隨著人流擁出車站,但她卻有點茫然不知所歸,仿佛這裏還不是自己的終點。
已是臨近黃昏時分了,叢雪看到一種灰在逐漸加深,這種灰
籠罩了眼前的街道和人流,也籠罩了她的心。
火車站附近的街上,一如既往地熱鬧著。攤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直紮耳膜。下班回家的,趕火車的,下火車的,一律帶著焦急的神情急急地走著。
叢雪夾在人群中,擠上了擁擠不堪的公共汽車。擺不掉的炎熱依然肆虐地吐著
頭,讓人如陷蒸籠,心情也變得煩躁不安。
終于走到了那個熟悉的小巷口。
這一帶的建築都很矮,仿佛未幹時被巨掌拍了一下,低縮著頭,絲毫沒有那種現代化大都市的影子。
小巷深,一盞昏暗、飄搖的路燈,仿佛在呼喚著倦歸的靈魂,也仿佛在訴說著小巷裏恩恩怨怨的往事。
這盞不老的路燈,曾無數個夜晚搖曳在叢雪思鄉的夢中。它就像母飄搖的目光,輕輕訴說著牽扯不斷的母女深情,讓她幾回淚流滿面。可是,一旦面對它了,卻使叢雪有一種壓抑感,一種生疏感,好像它只應該屬于她的從前,只應該出現在她的夢中。遠
,那座巨人似的燈火迷離的大廈讓叢雪有點感到自卑。
望著那亮著燈光的窗口,叢雪心裏不由得一陣顫栗。在做什麼呢?
輕輕推開那扇虛掩的門。
屋裏靜靜的。
一盞昏黃的電燈延口殘喘似地發著微弱的光,照得屋子裏一片混沌不清。
叢雪蓦地呆住了。
正一動不動地跪在一個墊子上,雙手合十地在燃著香火的神龛前默默念叨,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叢雪輕輕地跪伏在母身邊,輕輕地喚一聲:“
——”便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
母蓦地睜開眼睛,好像剛從夢中驚醒過來,呆呆地望著她,一把抱她攬在懷中。
“是我的雪雪回來了嗎?”
“是我,!”
“菩薩保佑,我的孩子!”
母女兩人緊緊地擁在一起,淚湧流。
煙霧輕輕缭繞。那座恬然自若的菩薩臉上挂著一種“普渡衆生”的慈祥的笑靥。
母用粗糙的手掌輕輕地摩挲著叢雪的臉頰,十分心疼地說:“孩子,你瘦多了。”
“夏天都這樣。”叢雪故作輕松地說。
同樣,叢雪也看出了母的蒼老和憔悴,不由得鼻子發酸,起身去給母
倒
。
“這幾天就盼你哪。菩薩保佑,我女兒平安無事地回來了。”母
又雙手合十地在神龛面前虔誠地念禱。
叢雪靜靜地看著,心中疑惑起來:“母什麼時候拜起菩薩來的呢?”
不過,她沒有作聲。
母念禱完,臉上顯得精神了許多,高興地招呼叢雪吃飯。
叢雪看著桌子上砂鍋裏的炖不由得呆住了。母
笑眯眯地招呼道:
“你這孩子傻看什麼,快吃吧,我早上就給你炖上了,估摸著你今天會回來。”
“幹嘛爲我花錢買吃呢?”
“疼你嘛,快吃吧。”
叢雪感到胃裏也真空了,便大口地吃起來。
“炖透了吧?”母忙著給叢雪夾菜自己卻不吃上一口。
“,您也吃吧。”
“嗯,嗯。”母看著叢雪吃得很香的樣子,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吃完了飯,母女二人在桌旁靜靜地說話。
母輕輕地爲她打著扇子,驅散悶熱。這使叢雪感到一種深深的愛憐在心底湧起,母
的聖光籠罩著她。
母絮絮叨叨地給她講巷子裏的新鮮事:“前院張家的丫頭出
留洋去啦,全家可神氣呢!
盼著將來你也能出
留洋呢。哎,要是你舅舅有消息就好了,聽說他在日本呢。”
叢雪看著母期待的目光,點了點頭說:
“,我一定努力實現您的心願。”
可是,她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只感覺這是一件離自己很遙遠的事情。
“還有一件大喜事呢,”母喜形于
地說,“我們這兒要拆遷了,政府給予照顧,我們家可以免費得到新住宅呢。”
“那真是太好了!”母女二人舒心地笑著,仿佛已坐到寬敞明亮的新居裏。
母好像打開了話匣子,說個不停,什麼王家的孫子多胖啦,李家的女婿多富啦……叢雪只感到和自己關系不大,好像自己只屬于那個校園。她感到眼皮有點發澀,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快到上去睡吧。”母
招呼她,叢雪疲倦地打著阿欠到裏屋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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